【校园】天地无用(8)

当真相披露、村民们对我感恩戴德的时候，当我获得美人当妻子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愧疚。此后一生，我都在愧疚。当我死去，站在奈何桥前，孟婆问我可有遗憾可有怨念？我说我能否少喝一口孟婆汤，让我来生带着忘不却的愧疚？孟婆答应了。我于是再次进入红尘。我当过很多人，都带着与生俱来的愧疚，但我从没遇到乌将军，因此从未愧疚。直到二十二个天干地支后，我转世成富家小姐，并认识了那个女孩余生。我积攒了无数世的愧疚喷涌而出，我认出了余生就是乌将军，尽管我的转世和余生本人都不知道。
朝夕相处，我知道了余生有观察世界的喜好，也知道她天生度生死于身外。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乌将军是野猪成精，土地生，土地长，这辈子没见过那村子以外二十里的风景。死在冰冷的雪夜，而这是他最后看到的最美的景色。而在那片最美的雪地里，他绝望了，放弃了整个世界。
我在余生被推进ICU时明白了一切，那陌生青年讲的事与所有事情完美契合，而我相信这就是真相。我带上了余生的拍立得，屏幕是亮着的，入目就是那个夜晚余生拍下的枫叶。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能放过她？我抱着头跪下，尖叫起来，眼泪扑朔而下。我攻击向我靠近的任何人，直到被人摁着打了一针什么东西才逐渐镇静下来。

我不在乎什么乌将军什么郭代公的结局，我只在乎余生。
不知过了多久，ICU的红灯灭了。走出一位医生，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我所熟悉的——愧疚。看着他的表情，我就已经知道结局。
“对不起，病人因抢救无效……死亡。”
我跌在地上，视线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景与余生血迹斑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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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青年被警察带走前，戴着手铐，认真地对我说，乌将军的魂魄已归冥界，而余生也因为特例所以提前销号，如果运气好，也许很快就会再见面，以一个全新的余生的身份出现。他被带走了，回头冲我笑了笑。
我没再打听他的下落。他也算个英雄，落网的英雄。
余生的父母表现得倒是很平静。他们是代公村的人，听祖祖辈辈讲了一辈子的乌将军的故事，对于村中人所说的女儿死亡的原因也很冷静，没跟我有什么接触，处理完丧事就走了。
接下来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从医院到警局再回到家后只是一张张看着余生留下的照片，陷入沉思。
我甚至都没有闻到欧石楠难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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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是个社会人士了，经营着一家画室。画室里挂满了我的画，都是风景画，都是写生。挂在墙上最中央的最大一幅画，画的是白色的欧石楠。那是我的大学毕业作品，被选入某届国家优秀油画中。来我的画室参观的人络绎不绝，也有一些学生跟随家长来参观学习，投在我的门下。我曾以为日子会这样一天一天过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外出购买画材时路过一下宠物店，被一只圆圆滚滚的荷兰猪幼崽吸引住目光。我停下脚步，隔着栅栏盯着它。它那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真的很像从不将世界放在心上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