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车(2)

养父生性酗酒，酒后时不时无故打骂他，他们又是经营饭店的人，当初在贩子手里买他，就是想着添个省钱的男丁，所以他甚至都未去过学校，后来带了点钱出逃，到外地打工，总算离开了这个只能被称作旅馆的家，识得一两个字，学了点皮毛的算术，勉强帮打工的地方记个账。他原本可以幸福的一生，却误入了天边的黑云中，偶尔才能见到太阳。
好在他在上帝给他关上的门旁的窗户见到了成殊，一个南大历史系毕业却因为热爱选择留在南京旁这个小城博物馆看守文物的女孩，也是在一个公交上，他们偶然邂逅，江刚在那次与她的相遇中感受到了温暖，在要来号码拨通的电话里吐露真情，因为江刚的执着让他们走到了一起。在他们领证前，两人一直通过短信交流。后来，成殊远在上海的父母被接到这里，他们的爱情得到了支持。虽然家和工作的地方距离很远，但是好在有了公交车在这之间来往，他每天都会坐上这辆车，前往Ａ城区的家。
突然他中断了思考，环顾了一下四周。
中途在有人下车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坐下了，还空了有半个车的空位。前面原本一直站着的售票员也坐下了，她在撕下了上一张车票遗留下的残角，整理好钱后，歪在椅子上睡了。她的脚尖触着车上的一滩水渍，那是早晨下雨留下的没干透的水，随着车子的颠簸，颤起了阵阵波纹。
看着难以辨析地点的黑夜，江刚打了个寒战，眼睛觉得微微有些发涩，他轻轻揉过，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却马上要去哪，这上他悲哀起来：好不容易摆脱养父母，追到一个一眼就喜欢上的姑娘，自己却要为事业奔波；别人一提到他就是叹息同情，对他被拐卖的遭遇窃窃私语，他都很气愤，他不需要那些毫无意义的同情、施舍，他要找到父母，无论他们是否一直坚持寻找自己的下落……

一个缓慢的刹车，更多的人下了，这辆最晚时段的末班车离终点站也愈发接近了。
这站上了个老太太，她步伐蹒跚地走到江刚身边，坐在了他旁边的空座上。
江刚打量了一下这位老人，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头发几乎全白，脸颊上布满了如同蛛网一样细密的皱纹，她的手在包里翻找着纸币，售票员一过来，她就掏出了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钱。
售票员走后，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向江刚看去。江刚很是尴尬，慌乱着把头低下去。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小伙子，多大了？有三十没有？”
“28左右，不到30，我不大清楚。”江刚说完，再次看向那位和蔼的老人。
“哦，28,28……我的外孙子今年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可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老太太说着说着，目光就黯淡了下去。
“他是出什么意外了吗？”江刚有些好奇，“还是……”
老太太用纸巾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回答说：“我的那个外孙在他三四岁的时候就被拐了，那天过年买年画，我没看好他，等我付完钱，他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