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夏夜惺忪「花开苦楝」(4)

她不知道许丽珂的脾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可能是从夫妻间第一次为了公司的亏损吵架、摔碎了一只花瓶那时起，或者是从她狠狠抽了站在秦万青父亲身边那个陌生女人一巴掌的时候开始。
——梦醒了。
秦万青那年十三岁。许丽珂拽着她连夜坐车逃到Z城，身边只带了两个行李箱，与一纸离婚协议书。Z城是座三面环山一面环海的十八线小城市，踏进这里的第一感觉就好像是被关在囚笼里的鸟，密不透风，再也逃不出去。
她们穿过耸拉在路边的哀怨的树，走过坑坑洼洼的泥路，最后停在一串密密麻麻的出租屋前。这地方很挤，房子都盖得不高，裸露的墙面被酸雨腐蚀得白一块黄一块。听到她们的动静，破烂的屋子里忽然探出许多脑袋，窥探的眼睛与低碎的议论，秦万青低头发现鞋跟后面黏了一小片字迹模糊的纸广告，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屋子里那些人脸上带着指指点点的笑。

她皱眉，加快脚步追上许丽珂，感觉到那些恼人的目光依然黏在背后。昏暗的巷子像能够吞噬人类的困兽，越向前走越觉得压抑逼人。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吗？秦万青的眉毛越锁越紧，在内心的不安顶到极点的时候肩膀撞上一个人，她吓了一跳。对方是个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小男孩，和她对视的时候短暂地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摆出一张鬼脸，露出两颗兔牙，飞速地擦身而过。
紧接着出现的是前面一栋小楼房里，一个中年妇女“刷”地推开厨房窗户，挥着炒勺冲男孩的背影骂：“你个批娃儿——把鞋子穿好再出去野嘛——”
不安感忽然消散不少，秦万青毫无征兆地笑了出来。挥着炒勺的妇女注意到她，也先愣了一愣，随即大着嗓门儿热切地喊，“小姑娘，你是打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