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断霜晨原创］宝儿(4)

后来他偷偷告诉我，他拿到了省里一所211的录取通知书。
我知道他们家负担不起，他那个爸爸，更是会直接撕掉。
“我骗他们说，我没考上，九月份去省城打工。”他朝我比了一个剪刀手，脸上尽是恶作剧得逞的表情。我觉得很神奇。上天怎么能把世界上的苦强加给一个孩子，又让这个孩子仍保有着他应有的孩子气，给人一种他是从小被宠爱大的感觉。
“我……”我怔愣，“我只有二本。”
“那我们宝儿也很厉害。”他把嘴里五毛钱的棒棒糖抽出来，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就二话不说塞到了我的嘴里。“喏，奖励你的，甜吧？我还是第一次吃这玩意。”
“那……那你的学杂费，伙食费这些……要怎么办？”我咕囔着嘴，口齿不清地问他。
“没事，你亲丈夫我可不是普通人，我考上了免学费，前些年打工攒下了几千，藏着呢。跪着我也要学下去，以后出息了娶你。”他微微弯下腰，附在我耳旁说。
但是九月份他一走，连带着换了手机号码，自此杳无音信。
我回过神来。
他见我的信息一直是“未读”状态，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和刚才发信息的那个不同，用的是他现在的电话号码。

我接起来，“喂，你好？”
“你好。”他开口。“请问你是……许远芹先生吗？”
“我是。”我的声音有些不自觉地发抖。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盼着他什么时候给我打个电话过来，从一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渴盼，到最后是绝望，甚至我希望他过来说一句“帮我还钱”，那样我至少还能肯定他活着，能肯定他还记得我，能肯定他把我当成一个依靠。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想听到他第一句是只对我一个人说的“宝儿”。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是对每个陌生人都能说出口的“你好”。
“你还记得我吗？”
我泪水决堤。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记得我小时候被巷子里的大孩子欺负，是他据理把他们骂回去；我记得他去捡垃圾回来，穿着十块钱的批发童装，身上裹了一身泥，却偷偷递给我一颗用来找零的糖；我记得他在我快要学不下去的时候，旷了一晚上的工来给我辅导；我还记得趴在课桌上睡着的他，五官已然有了大人的成熟深邃，呼吸清浅，喧闹的课室并没有打搅他半分。我记得他最后塞到我嘴里的糖是一颗青苹果味的真知棒，我小时候喜欢得紧，高中觉得它太甜，现在回想，嘴里却是难捱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