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断霜晨原创］宝儿(3)

高考完，我们照常沿着那条路走回家。他心情似乎不错，一路上哼着那首《最爱你的人是我》，走路的脚步罕见地轻快了很多。他长得很快，肩能抗手能提，这会儿还是穿着高一时的校服，当时的宽松感却已经不在了，还紧巴巴的。他爱怜地把手放到我的头上揉了揉，眼神缱绻而流连，又不像是单纯地看一个小孩子。他的歌声低沉而悠扬，似乎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我竟然忘了跟他计较揉我头这事。
“考得怎么样啊，宝儿？”他这么喊我。
在我们这边，一个男人要是喊另一个人宝儿，就等于认这人当他媳妇了，连亲生的孩子，都无权使用这个称呼。
我倒是习惯了这个称呼，乖的要命。“还好，就是作文……没什么把握……”
他又往我头上揉了两下。“傻宝儿哟，你的作文不是我辅导出来的吗，要对你亲丈夫有点信心。”他笑得挺欢。
“我这不还没嫁你吗，宝儿宝儿的就叫上了？”
“嗨，怕什么，都叫了快三年了。你以后也是一定要嫁给我的，叫宝儿怎么了？”
“那我要十万的彩礼。”我坏笑。
他立马就急了，“我……我……出不起咋办……”

“要不我娶你吧。” 我故作大度地说。
“那我得要一百万。”他见戏弄了我，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又正色道，“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凑足十万，扛也要把你扛回家洞房喽。”
“俩大老爷们搁这说什么洞房洞房，”我慌忙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也不怕人听了去，况且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他愣了。
我知道自己失言，一时间住了嘴。我们家虽说不上富裕，甚至连小康的边都难擦，但王知源家，可是负了几十万的债，连温饱都成问题……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他低着头说，“不怪你。”
于是我们各自进了各自的家门，当晚，我妈做了一大桌子好菜，甚至大出血找巷子口的赵婶订了只大肥鸡。
我却怏怏不乐。王知源对钱的敏感程度，是一般人远远无法想象的。当每个一年级的孩子周末快快乐乐地跟着父母去散步，去公园找好朋友玩上一整天的时候，他要凌晨六点起床，沿我们这条巷子出去，走上好几公里的路，逢上一个垃圾桶，就往里翻找空瓶子、纸箱子，金属这些可以卖钱的东西，一直到傍晚步行送去我们这里的垃圾回收站，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拿到五块多。五六年级的孩子在为上补习班发愁的时候，他在想办法赚钱。倒卖县里演出的门票、批发价买下作业本，再零售价卖给同学，帮同学买东西收跑腿费，这些他都常干。上了高中，他就满十六岁了，于是就找了个按小时记工钱的工作，后来还不满足，打了两份工，一份在周末，一份是夜班。统共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两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