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种入侵(6)

（三）
项目进入攻坚阶段，克拉克教授却被感染了。
听到消息时，白言甚至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担忧地锁紧了眉头。老师本就是快80岁的人了，身上多多少少也有基础病。连日来的高强度科研攻关、学术讨论和各方的压力，加上一直身处Tara高密度环境，老人家终究是垮了。
头几日，克拉克教授还能在隔离的负压病房内远程指挥，听白言每日视频汇报进展。后来，一夜之间病情就急转直下了。上ECMO前，老教授仍心心念念着项目，最后的嘱托便是让白言全权接替，全力攻关。
临危受命的白言更加沉默寡言了。他常常一头扎进实验室里，观察各组的试验进度，在速记板上写写画画。轮班的实验员都换了几轮了，他也不出来。
每一次的定期进展汇报都像一场硬仗。要对同行有交代、要对媒体有交代、要对联盟有交代、要对陷入恐慌的万千民众以及备受攻讦的华夏区同胞有交代。所有人现在都盯着江城大学的实验室大楼，等待一个结果。
但什么时候有结果，他也不知道。
在一次漫长的等待实验结果的间隙，他想，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当初舅舅反对他来了。他现在很想逃，想回去，想回到以前简简单单做课题研究、每日乏善可陈却安宁的日子里去。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师在最后一次交谈中对他说，“言，这个难题我相信你能解开，只有你能解开，也应该是你去解开。”他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
白言深吸一口气，伸手想抹一把脸就回去继续去干活，却只触到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苦笑一声，白言起身走回了实验室。
老师病倒后，联盟另派了一位医科出身的高级官员来到江城大学，接替克拉克教授主持项目。但由于其本人并不是外星生物学专业出身，因此涉及到具体的技术和实验时，几乎是由白言全权接替了。白言腾不出心神来应付那新来的官员，便把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师弟推了去，陪着官员了解情况，巡视现场。
令他头疼的，反倒是项目组内的实验员们。
克拉克教授无论从资历还是能力上来说，在业内都是神级人物的存在。而现在眼看着坐镇的老教授倒了，白言又年轻，再加上项目迟迟没有突破，底下不服气的大有人在。大家都是顶尖的科研人员，学术上有分歧，针尖对麦芒是常有的事。白言在科研思路上跳脱，很多想法看似天马行空但往往直觉奇准。克拉克教授在时，尚能在大家争论不休时拍板决策，而现在白言的观点往往被人有意无意地敷衍过去。白言觉得无力，但终究不能如何。他心知自己资历尚浅，有些事情实在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