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农场(2)

“怕是得有个大半年了。老话说：风刮多久，冬天就有多长，刮多大，冬天就有多冷。你出来看看，这里雪积的有多厚。”达尔克把他的儿子叫上前，仔细观摩一番。
阿廖沙伸出半只脚，在地上试了试：“这雪可不脏啊。说不定能种一两个大太阳呢。”
“小混蛋，不兴你这么糟蹋地的。大太阳种起来最费水，毒性又大，还生不出虫子来，有良心的庄稼汉都躲着走！”
“您老这么说可不顶用，人家南边人都种这个。”
“这又是听谁瞎说的？南边人招你惹你了？人家那儿的大太阳都是野种，个个疯长，一年就能熟一次，怎么办？只能收，收了再种，就全是蹦豆子。”
“种出东西要紧，再这么一个劲种小太阳，东西没收上来呢，人都饿死了！”
“……”
老人没话说了，掏出烟袋在脚后跟一磕，吧嗒吧嗒吸了起来，不多时，洞口就被呛人的烟雾灌满了。阿廖沙咳嗽起来：
“那要不我再往南边走走，那里说不定能攒点东西种一个大点的，就一个，行不？”
“也是该分家了……离这里远点儿，你爱种几个种几个，别把我的地弄脏了。”
阿廖沙满口答应。老人沉默了片刻，又说：
“阿爸最后送你一个教训：庄稼汉，一辈子不在乎种几个太阳、吃几个太阳，最在乎的是自己的地要干净漂亮，这会给你和世界带来最大的乐趣。”

告别了老汉之后，阿廖沙踏上了种太阳之旅。种太阳其实和吹棉花糖一个道理，把弥漫在空中的雪聚在一起，使劲吹上一口气，这团雪就会自己转起来，越转越热，最后把自己点亮。有时也可以拿着一个现成的太阳，在雪地里滚两滚，就会变成一个更大的太阳。
阿廖沙沿着大分支向南不停地走。没人知道这条分支的主干在哪里，但确实他的所有族人都在其中获得身体与生命，死后身体也会同样回归到分支之中。他不停地走，看到了初生的孩子，也看到了垂死的老者，但无法停下来帮助他们，因为停下就意味着死。他不停地走，跟上大分支移动的速度，小心不被它吞噬。他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只记得穿过了三十个洞：有的洞会把他送到更远的前方，有的却使他倒退一段距离。还有一种洞——他庆幸自己没有遇到它——会让钻进去的人又从原地钻出来，就这样原地踏步，困死在无数次的循环之中。阿廖沙为自己数数计时，但他清楚，在大分支不同的地方，时间也是不同的，这只不过是一种排遣无聊的安慰罢了。
走到很远的时候，阿廖沙开始想念起达尔克。他感到有些难过，自己就这么把年迈的父亲抛弃了。不，父亲也抛弃了他，整个族群都在相互远离。他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大概是在饱餐了一顿小太阳后，父亲坐在两颗太阳对撞剩下的玫瑰星云旁，向他讲述上古传下的历史。大约是千年前，第一批太阳刚刚播下，那时的大分支还不叫这个名字，或者说根本没有“分支”的概念。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所有的族人都亲密地挤在一起，到处都是光明、温暖与欢笑；人们不需要钻洞就能够飞快地前行，到处都能遇到新的朋友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