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长眠于月海(10)

父亲无疑是成功的。他将失控的普罗米修斯重新编程，并让他在梦境世界里学会如何成为人类。可普罗米修斯依然死性不改，父亲只好把普罗米修斯自己习得的智能分离出来，并将其与我的记忆和人格相结合。
可我还是我吗？
黑暗中，电梯再次准时抵达。我犹豫着，踏进了电梯。电梯停稳在了父亲的办公室门口。
时隔两百年，父子终于再次相见。父亲远比我想象中要苍老，他静静地躺在奇怪的仪器之中，浑身插满了发光的管子。见我到来，父亲吃力地坐了起来。我也搬过椅子，坐到了父亲床前。
“上一次像这样的父子促膝长谈是什么时候了？”
父亲每说几个字就要喘一下，仿佛马上就要断气一般。
“是我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吧，妈妈刚因为辐射病去世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也要当科学家，可你却一直反对我。我说，不让我学医我就离家出走，结果你真的给了我一笔零花钱，把我赶出了家门。后来又是你把我找回来的。”
“因为科学家是没有好下场的。科研本就是燃烧生命的工作。”
“可你和妈妈不还是献身于科学了吗？我一直以为你死了，结果你在月球上做着美梦。”

父亲凝视着我，又好像在凝视着远方。
“梦是有代价的，代价就是我再也无法从梦中醒来。人造灵魂项目开始时，我们选了和现在十分接近的一个方向：将人脑电子化。可人脑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复杂了。我作为志愿者，将大脑那些不负责思考和计算的部分摘除，并把剩下的脑封装在了机械的外壳里。结果就是，我的脑变成了活体的计算机，我的意识也变成了计算机的操作程序。”
“那人造的脑是怎么回事？”
“我睡去之后，同僚们第一次意识到，人并非只会思考的生物。完整的意识需要感情和非理性的部分。在我睡去的第二年，完全复现了人脑功能的人造脑在‘盘古’诞生，可我的同僚们却怎么也无法将其唤醒。“
“因为人造的脑需要一个人造的灵魂。”
“没错。”
“而普罗米修斯和我就是人造的灵魂。”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我。他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理性。恐怖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爸爸，我到底是什么？难道我只是一个幽灵吗？请告诉我吧！难道我只是一个活在机器中的幽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