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楼(4)

我顿时觉得喉咙发干，我似乎找到了什么，变得莫名兴奋，我不知道《三姊妹》和契诃夫是什么，但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年轻的爸爸遭遇了人类历史上最焦虑的时代，焦虑来自人与人竞争，内耗，爸爸上了很多很多年学才找到工作，然后AI出现了，大家不用那么卖力工作也可以生活的很好。就像年轻的爸爸一样，我生命中最巨大的危机正在生活中慢慢浮现，只是我还没能找到出路——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缓缓打开了。
我向后翻阅，在被水浸过的残页中我找到这样一段完整的故事，关于我的某位祖先，同样是爸爸写的：
“我的高祖父二十岁时在半岛替村里放马，他们几个人，几十匹马，日日夜夜在巨大的滩涂上追逐水草丰美的小片草地，半岛的滩涂太广藐，天空太蓝太大，抬头满眼是云，低头是大片苇丛，各类水禽飞来飞往，时不时还能在植被茂密处找到一窝鸟蛋……只要带的干粮足够吃，他们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小马驹长成千里马——高祖父尤其喜欢那匹白色的宁夏小马驹——也走不到尽头。

“当时的半岛很不安全，民团，土匪，白党的队伍背着枪时不时出没，高祖父只能远远地躲开，因为村民殒命于大兵之手的故事屡见不鲜。那天晚上月光黯淡，风吹的尤其紧，带着一丝丝大海的咸腥味，高祖父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这时一伙武装土匪，足有六个，从苇丛里悄悄潜出，直奔马群，牵了就要走。高祖父被焦躁的马蹄声惊醒，他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寒毛耸立。他偷偷拍了拍身旁的同伴——这家伙分明是醒了在装睡——还在假装打呼噜呢！高祖父怨愤极了，那群马是全村人的财产，丢了它们自己也别想活了，于是他心一横，站了起来——两杆枪立马瞄准了他。
‘能不能留给俺们一半。’
‘啥？’
‘马，留给俺们一半，俺村人指望马活着来’
‘滚蛋！’
‘没了马俺也得死。’
‘现在就能毙了你。’
“高祖父装睡的伙伴们都被叫了起来，拿枪指着，大眼瞪小眼，认定高祖父会把他们一伙人都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