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4)

每一步迈出，脚边窸窸窣窣的黑色甲虫都留下几具流淌着彩色体液的尸体，光线映照下竟变成一簇簇光怪陆离不断生长的色斑。越是靠近山顶，我的视野中的色斑越发浓烈绚烂，我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一种颜色，即便是乔治·修拉最疯狂的梦境里也无法出现这样的点彩世界。我耳边的嗡名声愈发强烈，再怎么使劲将防寒耳罩下端的拉带抽紧也无法将这些噪音减弱分毫。
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被浓郁色彩覆盖，上有不少由扭动颤抖的彩色斑点组成的建筑，它们似乎拥有某种生命的特征，在用一种不规律的轨迹不断改变着自身的形态，就如同某种加快了无数倍的植物生长一样。之所以我判断出这是建筑，是因为里面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依稀可以分辨出有的在行走，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劳作。
“难道有人竟然早就登上峰顶，还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建造了临时营地？”我虽然心里一惊，作为坚定地唯物主义者当然并不害怕眼前的幻象，担任队伍的队长兼队医，丰富的医学知识令我深信这不过是人体在极端环境下的应激反应。但是如果这世界最高峰已经被其他人捷足先登，那么这意味着无论那些狂人在筹划着什么，都已经接近完成了。
我必须靠近去确认这到底是幻觉，是某种奇特的自然现象，还是确有其事。加快脚步，我提起所剩无几的力气进入扭曲的街市之中。

三，街市
当我踏入彩色的街道上时，仿佛已经离开了崎岖陡峭的山地，而是来到一个建立在平原上的繁华小镇。长出一口气后，我放下心来，事到如今越是违背常理，越是不可理喻的情况，反而觉得十分正常。一些神经药物的作用下，人很有可能出现诸如时空隧道、小人国等古古怪怪的幻觉，这个活着的城市也很有可能是那种奇怪甲虫的毒素引起的。走在小镇中心这条会留下彩色脚印的路上，我似乎感觉身体的疲惫和伤痛在不断减轻，脚步也由之前的无比沉重变得轻快起来。道路的尽头是一座被温和阳光照耀的假山，在这个充斥着流动色彩的世界中格外醒目。我作为国家登山队队长，很快便分辨出，那假山的轮廓和之前用望远镜看到山顶一模一样。记忆中山顶上高高耸立着一个方形的黑色石碑，然而在假山的对应位置上，却突兀的有一间低矮的老旧木屋，似乎由上百种不同花纹的木板如积木一样搭起来，形成一种巧妙的平衡，我相信倘若刮来一阵风都能让它瞬间倒塌。
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在假山周围闪烁，但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在兜兜转转之后进入木屋之中。
再走近一些，从木屋半敞开的门内似乎能看到摇曳的微光，悠扬的音乐从中流淌而出，好像是一首几百年前的民谣。这时候耳中一直充斥着的嗡嗡声竟然和这音乐产生某种共鸣，变成了低沉而疯狂的呓语，我头部的血管猛地全部暴突，恐怕那时候有镜子的话，哪怕是最细小的毛细血管都膨胀的清晰可见。我感到血管中原本流淌着的血液凝结成了一颗颗小球，仿佛变成了无数小虫在血管中拼命拥挤着前进。我直接跌到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急速喘息，但肺中的空气也仿佛有了实体一样，每次呼吸，空气都像伴随着奇痒和灼热从喉咙中爬出来一样。还好，音乐声这时候骤然停止，我双臂猛的无力下去变了滚地葫芦，虽然刺耳的嗡鸣重新像钢针一样刺入头皮，但总算比那种从内而外爆开的感觉强得多。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我发现在地上这短短几分钟，身上已经爬满了各种颜色的甲虫，但就像人眼会刻意忽视掉自己的鼻子一样，身上的甲虫好像会隐身，如果不刻意去看，根本发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