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者(6)

他攥紧手中的甲虫吊坠，目光跟随戒指飘到了一只带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上，这令他汗毛骤然竖起，弓起身子随时做好暴起后退的准备，眼神飞快锁定这只手的主人。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年轻人，甚至脸都让人无法留下任何印象，当每次眨眼以后再看到这张脸，似乎都是一个从未见过但又无比面熟的陌生人。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将全世界所有的人脸重叠在一起求一个平均值，那想必就是这样的。年轻人两个眼睛上带着修表匠常架在眼上的放大镜，仔细观察着托在手心的那枚戒指，用另一只手在乌木的桌面上比比划划，好像在做着某种计算。似乎意识到不速之客的到来，年轻人在桌上敲打的手猛地停下，将视线从手中的戒指转移到他的脸上。万千意识轰的一下闯入他的脑域，侵占了他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他好像变成了千千万万个人，能同时看到听到无数段支离破碎的场景。
时而举着火把，用尖锐的石块在山洞的岩壁上刻下甲虫的图腾；时而站在实验室中操作巨大的放电线圈，电弧击穿空气的发出的嘶鸣震荡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时而扶着精致的演讲台，高举着右手迎接台下万千激动的青年疯狂欢呼；时而身处在充满硫磺气息的地下洞穴，面对着数十米的巨大的神像，看着工人和学者不断地在神像头部的位置爬上爬下，清理出无数甲虫形状的人类颅骨骨雕。

突然剧烈地振动伴随火山喷发的恐怖景象击碎层层叠叠的幻境，只剩下一连串交错纠缠的画面，那是一个男孩的一生。他似乎在同时看到这个男孩每一个时间段所目睹的场景，出生眼前的模糊人影，少年时爷爷送给他的精美甲虫吊坠，中年是作为记者数次深入险地调查一桩桩藏在幕后的真相，时间似乎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概念而变成一条实实在在叠加在三维笛卡尔坐标系上的第四个轴。他的意识落到时间轴的结尾部分，那是他自己在一次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发黄的日记，日记上有几页记录了爷爷曾给他讲述年轻时作为登山队长的一次诡异的经历，其中还夹着几张笔迹都难以辨认的古老纸张。作为记者的敏锐直觉让他从笔记上荒诞不经的记录中嗅到了他最爱的那股味道，那是被层层掩盖的真相散发出的致命诱惑。
之后他带着这些文件四处探访，试图揭开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登山任务的全貌，可惜爷爷当时给父亲讲述过往那次经历的时候，往往都是酒过三巡半醉半醒，留下来可供调查的线索寥寥无几。直到一次对文物走私事件的暗中调查，让他接触到了古代迪克西人留下的诸多用于祭祀的诡异物件，这些物件都刻着相同的图腾，竟然和当年爷爷而是送给他的那枚吊坠一模一样。随着调查的深入，众多线索均指向了这间坐落在亚美利加山下一个破败村庄里的小酒馆，已经变成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的男孩便来到了这间酒馆。当画面中的男人推开酒馆的门时，里面并不是预想中陈旧的摆设和垂头丧气的酒客，男人面前是一条充满各种色彩的山顶小路，小路的尽头则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