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明月(7)

李东行叹了口气，他的左脚几近失去知觉，只能靠右脚使劲支撑住身体，只一会就大汗淋漓了。他寻了一个安稳的平地坐了下来，费劲地把左脚盘到了右脚之下，继续说道:“其三，深潜学习下的存储将占用人的潜意识，可能会造成部分记忆的覆盖。也就是说有一天，你可能会发现你记不起家乡的风景，记不起喜欢的食物，甚至记不起最爱的人的面容……”
李东行如梗在喉，费力地挤出一句话:“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一片沉默。
坐在学习舱里的李东行在等待第一次深潜。“先生，请为深潜状态下的虚拟人格命名。”
李东行听着无感情的AI提示，顿生出了莫名的怜悯:“我也为你起个名如何，AI先生。”
“非常荣幸！”
“我就叫马克，你呢，就叫王尔德。”
那是他和王阳学生时代互通私信用的笔名。
六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
马克已不奢求休假，他在海上漂流了很长的年月，是个经验丰富的打捞员了。马克不是掰手指过日子的人，他已攒了足量的物资，愿意等物资将近见底时再寻找归路。
马克曾是一个在海岸悠闲度日的打捞员，这点他尤有一些细微的印象。他满足现有的生活，正如当初他满足于海岸生活一样。

他觉得可能只是因为不想做梦了吧。因为不想做梦，所以不想见王尔德，不想见王尔德，所以不想休假，不想休假，所以“逃往”离休假最遥远的文海。逻辑不通，因果颠倒，但马克无所谓。马克是个头脑简单的打捞员。
“李东行先生，欢迎开始第三十七次休假。”
“我们离家多远了。”
“大约51天文单位，先生。”
“真是，越来越远了啊。”
“载我去……”李东行突然发现他忘了一个十分重要的数字。
“0917号？先生。”
“对，对，王尔德，谢谢你！对的，0917号！”
李东行在脑袋里飞快地回忆自己的每个重要的时刻，仿佛死前的走马灯。这是他头一次发现记忆的缺失，如同被一双干瘦的手扼住喉咙一般，几乎窒息又无力反抗。
“月儿，月儿！”他急呼出来，像是想昭彰什么。
“先生，我是王尔德。”
“我知道，王尔德。记住这个名字！”李东行镇定下来，“还有记住这句话，如果有一天，有人向你询问一个叫李东行的人，请你告知她。”
“好的，先生，如果只是一句传话。”
李东行突然哑然，他有太多的话，即使在他忘却之后也想说的话。但他不能任感性膨胀生长，感性就像一个怪物，会扭曲所有的善与好。他抚了抚胸口，慢慢地，一顿一顿地说:“月儿，我的脑子里可能已没有你了，请忘了我，原谅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