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捞明月(2)

他是如何混上这门差使的，他自己也难记着了。文海浩瀚而没有一丝涟漪，安静得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他有时会做梦，梦见自己伏在桌前，手握硬质细杆，在白色薄片上画着些什么。但画的什么却完全看不见，糊成一团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啊，又一句！马克感叹道，他运气一直不错的。这份工作从来清闲，一天至多一百句话就足以回本，剩余的时间他就在文海上浮沉。有时在上方观望，看文海中密密麻麻的句子做着无规则的布朗运动；有时潜入深海，就发现句子也并不像水上看到那般密集。但文海大体是荒芜的，浅海中词句短小精悍居多，价值也不高，要一本万利的那种，要么远点要么深点。
但马克管不了那么多，他捞句子只凭眼缘。他是个孤僻的人，无聊时宁愿一个人悠闲度日。但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是有好友的。这个好友自称王尔德，王尔德自称他的好友。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尔德来找他，总是拎一句话作礼物。马克就分享自己的物资作回礼。两个人也没什么共同话题，最多聊聊最近的收获。更多的时候就是默默在岸边，看一成不变的文海。
马克通常是不介意有人在身边的，何况这个人通常安静得像空气。但到了不得不睡觉的时候，马克就会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王尔德后脚跟一出门，马克就嘭的一声把门带上，每次如此。然后王尔德就会叩三下门，说道:“亲爱的马克，你差不多该去休个假了。”

“神经病！”马克对王尔德，嘴上向来不留情。他还嘟囔了几句，自己都不清楚说了什么，就进入了梦乡。
二
“尊敬的李东行先生，早上好！舱外温度26摄氏度，相对湿度30%，条件良好，可以出舱！请确认是否打开舱门。”
“打开。”
李东行扶着舱壁爬了出来。
“谢谢，王尔德。”
“客气了，先生，很高兴您能喜欢这个名字！”
李东行嗅到了王尔德语气里机械般的非人气息，虽然王尔德确实伪装得很好。
李东行吃了早餐，如果现在这个世界还有所谓的早上的话。“王尔德，我们离家多远了？”
“大约50个天文单位，先生。”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现在还有谁醒着吗？”
“不，先生，在未来的12小时内，全舰只有您是醒着的。”
“好吧……王尔德，送我到0917号舱门前。”
“好的，先生。”十几秒后，一辆小车在他面前停住，他拖着身体坐上了车。小车载着李东行，在白色的长廊里缓缓前行，“王尔德，打开视窗。”
侧面的白墙忽然变得一片漆黑。李东行知道，这不是单纯的黑，这是宇宙的本色。柯依伯带的边缘，除了岩石别无他物的真空。“可惜，错过了海王星，据说是颗大钻石。”李东行嘟囔了一句，无言地望向了深渊般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