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肠(2)

他与这片土地上的行人没什么差别，厚实的皮毡是用来阻隔风沙的，踏上沙漠，谁还在乎那些温度？他与那鹰也没有区别，在人们眼中，那只是一个黑色的点。只有他知道，他与这片沙漠同样没有分别。
凌雪看着落日，眼中没有喜悦，也不再有悲伤。
一天将要结束，许多人的一生已经结束。最痛苦的是原本结束的为了本不应结束的而苟延残喘。
青史留名的诗人一定是构图的高手。高明之处不只是寥寥几字便勾勒出绝妙的图景，也是因为他们用死物来写心，用语言将世界变成他们期望的样子。美其名曰：于无人驻足处出惊雷。
可世界上真的只有他们是痛苦的吗？真的只有他们在景物中看到了痛苦吗？太多的人没有机会离开这些‘习以为常’，于是痛苦也好，喜悦也罢，随着落日沉下去便再也没能爬起来，太多的雄心壮志消磨殆尽，灵魂便死去了。
时间真的是可怕的东西。
凌雪拍着腰间的酒囊与刀鞘，跨上骆驼，悠扬的歌声乘着热风飞舞。依然无喜无悲，歌声只是歌声，这比悲伤本身更要悲伤。

（二）
“师兄，我记得这刀二百年前已断。”不修边幅的麻衣老人鞋也不脱，盘膝坐在白衣老人对面，手边放着根拐杖。白衣老人盯着麻衣老人的拐杖，而麻衣老人捻着凌乱的胡子，眯起眼看着桌上的刀。
“的确断了。”数息之后，白衣老人吐出口浊气。
“这是你重铸的。”麻衣老人咧嘴道，露了口不全的黄牙。
“十几年可以发生很多事。”
“铸这刀，你付出了什么代价？”麻衣老人问道。
“足以致我自己于死地的血。”白衣老人双目微合，仿佛说着全然无关的话题。他不看对面人，却感到对面人的目光有一瞬无比凌厉。
这刀哪里易成？数百年前，铸剑师无凉子于最后时刻以身投炉，更引来九天雷火才得以铸就。而今日观案上刀，已有传说中八分成色，白衣老人所付出的绝不会比他的描述轻松。
“何必呢？你知道的，这口刀不可能全然重铸。”麻衣老人道。
“你不觉得，离肠本身就是一个句号吗？无凉子前辈也好，离肠的刀主也罢，到了你我这个年岁，才懂了一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白衣老人用手点指着对面的人，全无仪态地大笑着。麻衣老人也在笑，师兄弟相逢仍是学艺时情景已值得心满意足，但他们终究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