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盘(6)

“七号驾驶员，这是你带进来的人吗？”但是男人抢先一步开口了，说出来的话让黄祈摸不着头脑，更加不敢开口，不过他的话显然不是对他这个不速之客说的。
“是……是，我马上就把他带出去，他才刚刚进来，他什么都不知道的。”小七语速很快，也掩盖不住声音中间微微的颤抖。黄祈听到的话是这样，但是并没有听到小七想要过来带他出去的脚步声。
黄祈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着的男人，男人并没有看黄祈，可以说从注意到这个男人开始，他都没有看过黄祈一眼，至始至终，他都盯着小七的方向，但是黄祈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好像已经被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场面静了下来，压抑得黄祈说不出话来，他把视线移到了小七的脸上，她好像每一个五官都在书写着惊恐，但是小七的眼睛，看的也不是黄祈的脸，感觉上，是在看黄祈的手，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做了一件被反复叮嘱禁止的事。
男人终于又张口说话，声音变得柔和了许多，但是始终还是没有看黄祈一眼，就像是爸爸对女儿亲切的叮嘱着什么一般，轻轻地说道：“七号驾驶员，他的手上，好像有点东西。”黄祈听闻猛地低头，刚刚在指尖被自己带上来地几粒沙子现在已经从手指上爬到了手背，虽然只有寥寥几粒，但是发光的特性让他们非常容易被视线捕捉，他又抬头看向这个男人，也许是想听他把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再讲下去一些。

男人还是，没有看黄祈一眼。
黄祈觉得男人的身影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大，很快就像这一栋博物馆式的建筑给黄祈的感觉一样，像一座大山，想要把黄祈压倒，现在，黄祈就觉得这个男人有一股要把他压倒一般的气势，在铺天盖地的涌来。
不知道为什么，黄祈看着逐渐对着小七露出微笑的男人，这个从不曾看他的男人，心里的恐惧再也抑制不住，他想起来陆姨曾经反复的叮咛，不要去那里，不要去那里，现在黄祈后悔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那就是，他死定了。
眼前男人的压迫感仿佛已经实体化，黄祈觉得眼睛越来越沉重，好像手背上的那几粒沙子已经爬到了眼睛里，男人的身影渐渐模糊，虽然黄祈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软骨头，可他知道，自己是要昏倒了。倒下之前，黄祈的眼睛扫过自己那只触碰了禁忌的右手，就像他那两只失去了光泽的瞳孔一样，那几粒沙子也失去了亮光一般，看不见了。
黄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能判断自己式清醒还是迷糊，好像有人问他是不是满了18岁，他应该回答了是。好像有人说这正好是第一批，计划只是提前了一个月启动，好像又有人说，成功，返航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恐惧在睁眼的一瞬间就蔓延了全身，就像是现在埋在他整个躯干上的，蓝色的沙子一样。虽然眼睛可以睁开，嘴巴可以长大，鼻子可以呼吸，但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眼前能看到的只有蓝色的光，这个光很熟悉，是之前那个水缸里的沙子的颜色，就算张嘴，这些把他包裹起来的沙子也不会掉下来，就好像它们之间手牵着手，在嘴巴上搭建起了一座桥梁。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浸没在了沙子的海洋中，像一个木乃伊一样被包裹的严实。黄祈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很想大声呼救，但是声带好像失去了震动的力气，一点也使不上劲，只能听得到它可怜的呜咽。一段时间之后，黄祈才觉得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掌控，开始有了除了头脑清醒以外的感觉，但这显然不是一件好事，之前那种手伸进沙子中的剧烈高温现在席卷全身，这种无处释放的疼痛让他嘶吼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