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军礼(2)

终于取完了。首长深深地凝视着他，举起右手，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老周终于绷不住了。他的脸狠狠抽了抽，眼眶分外红，而后缓缓地，颤抖着回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肩膀上，没有枪，没有拐。
那是一个没有军衔的军礼。
（二）
这是一个没有军衔的军礼。
照片上，小周穿着一身迷彩，努力仰起稚嫩的面庞，小手尽力挺直放在脑边，敬了一个还是不怎么标准的军礼。那是他十岁的时候照的，那时候他最敬爱的就是他的父亲，一名军人。威风，帅气，他曾经觉得那一身军装简直是世界上最美的衣服，曾经。
小周躺在床上，没有上课——疫情确实把人们的生活搅成了一团糟。高一时候，妈妈生了病，后来，死了。他不愿意用“去世”这个词，那感觉仿佛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可那个男人好像真的与他无关一样，别说病房，就连灵堂都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小周知道，那个男人是军人，有纪律。他理解，但他拒绝原谅。一个连自己的妻子的葬礼都无法出席的男人，怎么让人相信他是一个好丈夫，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那个男人这段时间都不会在家，他去当志愿者了——他是这样解释的：“我虽然已经不再是一名军人，但我还是一名党员。”他总是这样，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明明自己的妻子才刚刚去世不到一年，明明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高考……

小周从床上爬起来，几乎是有些愤然地走进那个男人的房间。他的床铺依旧整齐，像是要迎接检阅。只是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那是从前一家三口的合照，笑容灿烂的像是太阳。他还留着这张照片。这是他们一家唯一一次一起出去玩，他难得休了假，带着他们出去。照片里，父子两个一大一小两只手都举在脑边，敬着礼。妈妈在一旁笑着，脸上满是自豪。
小周没有忍住，拿起了相框，仔细地看着照片里妈妈的眉眼，多想，多想能再见一面啊！忽地，他的手顿住了。他摸到相框后面好像粘着一张纸，他把它取下来，展开来。
那是一封遗书。
“我不确定这场灾难会有多么危险，我也同样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再看看我的儿子。可我必须要去，这是我身为一名军人的职责所在。我不会忘记自己在军旗下的誓言：战必召，召必回！
“但我担心我的儿子，他已经失去了妈妈，我不想他再失去爸爸，虽然对他而言，我并不是一个好爸爸。如果他能看到这封遗书，我不奢望得到他的原谅，我只希望他能明白，爸爸永远爱他和妈妈。
“还是遗憾，没能好好陪一陪儿子。但这就是军人，先国后家。”
小周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哽着，他看向相框里的那个小男孩。努力挤出的严肃表情，认真的眼神，向他敬着礼。
那是一个没有军衔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