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6)

我捂住它们，慢慢抹开。
它们消失了，变成模糊的一片。
杀意也消失了。
【三】
刀片从基材上移开，带起几滴切削液。
这东西不是很好闻，被衣服吸收后会很快发馊发酸。
油腥气从呼吸器与面颊的缝隙里钻进来，我感觉喘气有点困难，从机器加工仓收回身子，双手杵在挡板上休息。
两侧的机器人还等着我，一个拿着原材料，一个伸着空空一只手，流水线一旦慢下来，就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它们并不太讨厌，虽然做不了加工材料的精细活，但以前我常以看它们机械呆傻的动作为乐。
现在我再没有如此的兴趣了，如果有空闲时间，我宁愿用来想想那天尚未完成的句子。
旁边的工友在休息，但机器加工早就完成了，而他完全陷入了罔顾于闻的状态。
“喂……”我轻唤了一声。
工友很快地反应过来，然后仍然是一笑，我怀疑他并不知道自己愣了神。
他坐在蓝色塑料箱上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眼神越来越迷茫散乱，就像什么被抽离了一般。
他拉开门板，但操作台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
我瞟了一眼大屏幕，产量1000。

依然是正常产量，但到达千位数时，意味着上午已经结束。
这才是我所关心的。
午饭时间一小时，但名义上来说，它应该叫休息时间。
你得在这期间完成一切与工作无关的事项：吃饭，喝水，上厕所，可能还有十来分钟午觉——如果你动作真的那么快，睡眠质量真的那么好。
工友放下基材，很快地消失了。
我还是想和他说说话，尤其是是谈谈我意外拾起的诗歌创作。
那天我说自己感觉到杀意，虽然尴尬，却让我发现一个惊人的情况：我很缺少说话的机会，不仅是我，其他人也都不例外。
车间永远被轰鸣声笼罩，话一出口便会被吞没，可就连这会被吞没的只言片语，也很少出现。
在游戏里污言秽语，或者对着视频品头论足，那不能叫说话。
食堂里人头攒动，公司的伙食算是可以，有肉有菜，现做的，绝非隔夜货或料理包。
这也是应该感恩的地方，主管是这么说的。
可是满脸疲惫的师傅把被油泡过多时的菜肴甩到我盘子里时，我根本毫无胃口。
它们混在一起，新鲜，热气腾腾，能量丰富，却只是一堆暗沉油腻的糊糊。
吃了它，下午我反而会感觉到困倦和疲乏，那是一天中顶难熬的几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