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5)

不知道是出于习惯还是被迫接受，任何颜色突然变的和黑雪都很衬，任何颜色在黑雪的映衬下都更为鲜艳。渐渐的每年大家也就开始期待起黑雪。等来的如果是白雪，则会相互之间、对着漫天的白色雪花长吁短叹。那白雪能听到似的，羞羞答答、拐弯抹角避着人，落下来化掉，有的还没落下，已融化在空气里。
黑雪无法准确被预测，像其他天气一样，只会在即将临近时，被确认到八九不离十。有时也会出现偏差，头天晚上欢呼雀跃不睡觉，第二天等来一场空。有些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民间预测手段，例如春分时看云的颜色、夏至时测水温等，会让人早早能猜个大概，仅限于大概。黑雪来不来，谁也说不准。
由于黑雪不下则已，要下就下很大，因此如果某一年下起了黑雪，它有那个能力，让人被迫停掉手中一切活计。比起期待黑雪，也可能大家是在期待一个长长的假期。
“可是人为什么会活成要依靠自然之力来获取假期呢？”乌蓝脑子里时不时会闪现这个疑问，但好像红白曾经早就问过他这个问题。在乌蓝的印象中，红白一直在问他问题，也没有期待或者想听到什么答案。乌蓝此时在课堂上百无聊赖的刷着手机，看到红白居然在认真听课，想起刚刚老师引用的一句话，又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红白问题，于是装作红白的口吻，饶有兴致的发送一条消息问道：“你说刚刚老师讲的那个‘痛苦就是被迫离开原地’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红白并没有察觉出异常来：“大概是说人的痛苦，主要是因为失去掌控吧”
“失去对什么的掌控？”
“所有东西啊，生活，人生，万事万物……”说着说着红白发现乌蓝在模仿他，于是发了一个袭胸的表情包，补充道：“还有罩杯……我操，你啥时候练的这么大，怪不得旁边妹子说你身材好”，
“你他妈现在越来越gay了，正常一点行不行”
“俗人，不懂，我这是通过离开自己的所谓‘原地’，来研究体味痛苦”
“那也不是被迫？”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每天起床都很被迫，谁像你，永远活在自己窝里，黑雪还没来，就开始激动的跟个生殖器似的，那玩意儿有啥好研究的……”
…………
红白就是这样，他能做出任何行为，从他嘴里也能冒出任何话。好像他的存在，只是一种无常的条件反射。
历史上最长的黑雪，下了两个月。那是一场惨剧，冻死掩埋了许多人。乌蓝之所以知道并且记得，是因为他在学校艺术主任那里见到过一些描述那一事件的艺术创作。有的很写实，有的很抽象，显然不是一个人的作品。乌蓝对黑雪入迷，主要是想弄清楚它。纵然气象专家对黑雪早有系统准确的成因描述。
乌蓝第一次见到黑雪，就在心里打定这个主意。他生性害羞，害羞到对一切都装作漠不关心，于是大家都以为他对一切漠不关心，他也就真的对一切漠不关心了。第一次看到下黑雪时，尽管有种说不上来的亲近感，但更多的还是危险感，而这种亲近感与危险感的交织，却又让他有了勇气对外界承认自己有关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