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6)

“你净瞎操没用的心，那新闻还说明年就能研发出药把人变回来呢，还能活几年，关心地球？是你该操心的事吗？”李步奶奶点起一根烟，悠悠的埋怨道。
“唉……我还能活几年？我明天就把门口那桑树杀了，整巴整巴做口棺材，到时候辛苦你孙子再回来一趟，把我埋我爹我娘旁边，你长命百岁，去城里享你孙子的福去吧。”
“琪琪家里都还好吗？”李步奶奶转过话头问道
“都好，除了妈妈不是个开心的人，每天有按剂量喝忘忧水，六十了，想着给她办个大寿，不让，说是今年晦气。”
“哪有什么晦不晦气的，这年月，活着就是晦气。”
没人搭腔，李步想，奶奶和爷爷这么个心理状态，居然还没变成动物，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或许他们已经变了，他们眼中的动物就是人吧。
“那一年，前队里郭平展的爹要死了，赶上国家正要下政策地里不准埋人，拉着我们几个人，连夜去做棺材。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郭平展他爹睡着了一样，就躺在我们旁边没多远。我一边锯木头，一边听见那铁大门被拍的咣咣响，家里人在院子里插满桃木棍，铁门外叽叽喳喳的乱叫声，听的人心里毛毛躁躁，一家人又惊又悲，哭作一团。紧接着郭平展他爹睁开眼，喘着大气说：没事的～没事的……别怕，都是那边过来的家里人，来接我的。话音未落，郭平展的小儿子开始发起疯癫，瞪着眼睛发狠，嘴里嘟囔着要走，不在这里呆了，我们四个壮汉架不住他，又掐他人中，又掰手指头，没有办法。没人敢出去请大夫，我抖了抖肩膀，一手拿瓶酒，一手在身上涂点鸡血，壮着胆子往外走，推开铁门那一下，心就被一股风吹的激灵起来，边走边喝酒，离不远站着几个两米多长的黑影子，不管！

拉着孙大夫回来的时候，郭平展他爹已经断气了，郭平展的小儿子被安抚住睡下。棺材也没上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那么稀里糊涂埋在一里桥那里了。桐木的，估计早就烂掉了……“
李步爷爷喝完端着的酒，抽出一根烟，对着手上快燃尽的烟头猛吸几口点着，扔掉烟头，停了半晌继续说道：“唉，哪有什么鬼啊，都是自己吓自己，就是有，人都变成畜牲了，也就没有了……“
“好了，床给你们铺好了，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我们先去睡了”又是李步奶奶终结了对话。
李步本想再说点什么，又只好作罢。天上挂着大月亮，鳞次栉比撒着星星，所有房门口已是张灯结彩，只有李步的家暗淡着，打从记事开始，李步就发现爷爷奶奶不喜热闹。如今一里村除却“生命节”这几天，寻常时候也都有世界各地的旅客过来，来往人流络绎不绝，倒显得李步家更萧条。李步爷爷是个木匠，房子是他一砖一瓦垒起来的，房子里的所有家具也都是他一手做出来的，他一辈子不让人帮忙，也没给别人帮上什么忙。种树，杀树，做成物件卖给别人。市场化之后，他那些形状太古的家具就卖不出去了，做的最多的，还是棺材。村里大部分用到的棺材，都是经他之手。爷爷什么都不怕，李步什么都怕，于是爷爷不怎么理李步，也不让李步做任何事情，印象中爷爷只要求他做一件事，就是等他死了以后，李步能偶尔回来烧点纸钱。耳濡目染之下，李步与人交往也都是淡淡的，这可能也是他至今没变成什么东西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