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的试炼(2)

他无儿无女，一生资助了十几个山里的孩子，匿名捐赠，只因为为了不再有人像他那样吃尽了没有文化的苦头。
我当时从车祸中救出小女孩也不过随手施为，毕竟救人时，心理医生给我的“同理心严重缺乏”的诊断还犹然在耳。
我承认我对世间生死看得太轻，但是我终究还是被老人潜移默化了。老人告诉我要敬畏生命，至少你确定能帮的，你要伸手。
于是我伸手了，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可是我不想当英雄。
好人不论做什么好事，那都成了理所当然符合他身份的东西，一旦做得不够好或者事情本身是人们心目中的坏事，就会被忘记曾经的种种；然而坏人做了好事，似乎就可以一下子洗白。
就像我那家暴赌博、但是帮邻居找到过他家的宠物，于是成为了“不错的人”的父亲，和我那曾经温柔善良、什么都愿意帮助别人，却在无尽绝望下呵斥阻止她离婚的邻居，于是成为“可怜疯女人”“怎么变得这样坏了”的我的母亲。
我做好事，大概是希望别人能比我好，还有就是，为至今默默无名的老人积福。
我觉得他更能担当“英雄”，但是，没有人愿意深挖一位拾荒老人的事迹。
结束时我听见人们议论成一团，有人认为我动机不够纯粹，有人觉得只要我至今没做过坏事又怎么能轻易判断失格。

最后1:1持平。
但是其他人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甚至听到了已经有人淘汰。不仅是那些做了大坏事的英雄，甚至还有对家里人扣扣搜搜却转头用攒下的全部身家捐了灾区的老婆婆。他们只是有小小的不足，却被当做罪人嘲讽。比如，“对家人这么苛刻，就不能自己抠吗？非要带累家里人……”
我已经看见有人悲愤之下自戕现场了。而被议论的老太太冷哼一声，“我家里人都同意支持的，你们跳出来的有本事也这么给灾区捐钱！”
很坚定又平和，还稳定住了其他小节有失的人们的心。
我看着那群人彻底死亡的现场，只觉得喉头一阵翻滚的恶心。没来由的直觉告诉我，这不是VR游戏那种还能复活的死亡，这是彻底到社会性的消失。
很快我们无法再记起他们的面孔。
或许当我们出去时，他们的痕迹也会消失在世上。
善恶判定的纠结之下，观众们发布了第二道试炼。
第二道试炼，即面对出名后的生活。
这个，比起前面，才是真正认真的试炼。
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
我被拉扯到了刚刚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的那段时间。人们打印出了我的“光荣事迹”，捐款、同学互助、甚至于扶老人过马路。我的原生家庭都被挖出来成为了人们赞叹的对象。我的父亲难得没有喝酒，而是满面红光地接受采访。在采访里他把自己塑造成了将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以至于过于严苛，会对孩子体罚的家长。真正帮助我的老人却被人们忽略没了姓名。我想拆穿他，却被母亲含泪留住:“你父亲很开心，说不定我们就不会挨打了呢？忍一忍、忍一忍好不好？我们离婚对你学习不好，对你现在名声也不好，等你长大了我就跟他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