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OUL】【科幻·短篇】海底（下）(3)

他们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体——那已经一半化作畸形的触须，牢牢生长在海床上的身体。
他们看到了彼此，那可怖的脸上长着可怖的眼睛，可每一只眼睛里透出的微光又那么温暖。
他们再次一齐看向了上方——那是海面的方向。
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生长在这里，他们隐约记起自己来自海面之上。
他们开始上浮。
下方巨大的引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他们拖着长长的触须，向海面的方向游去——
触须的长度没多久就到达了极限，亿万根触须从海底笔直延伸来，向上竖立。
他们被自己栓在了海底。
……
一只“鼠”听到了来自上方的声音。
所有的“鼠”都听到了来自上方的声音。
那声音极其遥远，被空旷的海底混得模糊不清。
但声音虽然模糊，声音中的某个信息却清晰地传达到了他们的意识深处：
“有人等你回来。”
一只“鼠”挣断了连接着身体的触须，触须无力地向海底沉去，血和微微的荧光从他上升的断口流出，把周围的“海水”染成了红色。它挣扎着残缺的身体继续上游，很快不再动弹。它的身体既不上浮也不下沉，永远停留在那个高度。

更多的“鼠”也挣断了触须，血逐渐将海染成了红色，无数“鼠”的身体漂浮在不同的高度，像琥珀中的古生物一样永远静止。
与此同时，血中的荧光也越来越浓，红色的海水开始发光。
所有的“鼠”都挣断了触须，他们沐浴着同伴和自己的血，荧光附着在他们身上，他们的身体也发出微微的荧光，他们扭动着残缺的身躯一寸一寸向上游动——像水母一样。
越来越多的“鼠”坚持到了更高的高度，他们更为清晰地听到了上方的声音：
那是歌声，是极其远古的歌声。
那歌声和他们体内的光彼此呼应着，仿佛歌声、光和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一只“鼠”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他身体断开的地方长出了“脚”。
所有的“鼠”都回忆起了更多的东西，他们都长出了“脚”。
他们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越是上浮歌声就越清晰，越是上浮就能回想起越多的东西。
一只“鼠”脸上的眼睛消失了几个。
一只“鼠”的嘴脱落了下去，在脱落的地方，长出了新的看起来没那么瘆人的嘴。
他们畸变的身体，随着上浮开始脱落、再生，再脱落、再再生，一次又一次地循环，他们的身体慢慢变得不再像“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