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随感小作文】嬴秦·霍太山纪事（一）(2)

而来也从父亲那七分惊三分喜的神情中隐约领略到自己的不同寻常，于是他不再执拗地追求如父亲一般的速度，而是专心地钻研起自己的力量究竟能达到怎样的程度。小小的孩童爆发出惊人的毅力，父亲原本为他安排的习武之时被他自己生生拉长一倍，将母亲看得欣慰又心疼。可他倔强的劲头上来了，十头牛也不能拉动，于是母亲只好在一旁苦笑着望着他，间或叫他停一停，给他递上清凉的井水，或是从不吝惜地对孩子的勤奋赞扬一番。他在母亲的赞扬和父亲的教导中快乐地成长，到自家添上一位新成员的时候，他那双孩童的手已能击碎霍太山上偶尔坠落的山石。
那幼弱的婴儿很快被送到父亲的面前，父亲风尘仆仆——他才从大邑商回来，满脸的疲惫之色，在宅门前看见来等在那儿，仍微笑起来，蹲下身将孩子搂进怀里，随后又从衣襟之间取出一只陶制的小玄鸟放在来的手中。来看得出那是大邑商陶工的手艺，他们族中没谁做得出这样恍惚下一刻便能振翅飞于天际的陶玄鸟。
父亲拉着他一同返回宅中，介母正将婴儿抱来，他一仰头，看见父亲的笑容。并没多想，他只觉得往后自己又将多一个玩伴，或者自己以后还能如父亲教导自己一般教导他习武也说不定。他听父亲说，归来时正见室前庭中一株枯松生了新芽，便名之为“松”。来对父亲这般做法并不觉奇怪。父亲和其他族众不同，他不喜卜贞，若非不得已，于此便能省则省，于祭祀先祖之上，也是简洁便宜，能省则省，说来也并非因他们穷困，却是父亲将那些本为族老用以祭祀的牲畜皆分给老弱族众充饥，至今也还如此为之。虽则引来些族老的不悦，到底因他父亲见用于大邑商而未曾有什么过分之举。想来他的介母也早习惯了他父亲不喜卜贞的性子，只笑了笑，点头应下了这名，从此来有了一个名叫松的幼弟。然而还未及他们相处多久，大邑商便来了信，他父亲的族父过世，而王令其族再择人送入大邑商留用。

后来的事他的记忆便不是十分清晰，只记着父亲与母亲商议过后，便替他收拾了行装，饶是父亲驾车，也仍顾虑他太过幼小，走走停停，数日方才进入大邑商之界。
他还记着自己那时初到大邑商的惊讶——他从没见过那样多有趣的物事，陶制的小小飞鸟与牛马，自东海之滨而来的五彩贝壳，还有织绣出绚丽繁复以至于令他眼晕的纹路的布匹。他虽倔强，却总还是孩童心性，在这无数的新奇之物的包裹中，不久便暂将家乡抛诸脑后，与大邑商相较，那只是碧草与牛马的霍太山显得实在过于素净了。
不多久，他被父亲抱在怀里，来到一处他从未见识过的阔大宫室——这里的屋檐铺这陶瓦，门前的立柱白垩，其下盖着金柱锧，与灿漫的日光相应，刺得他不自禁地伸手去揉眼睛。须臾宫室的门被打开，从里面迎出一人，来停下揉眼睛的手，直直盯着那人，一时有点怔忡。他们族邑里从没有这样俊美的面貌，长眉斜扫入鬓，而墨黑的眼仁里像点着星光，姣好的嘴唇噙着善意的笑，他马上对眼前这人生出无限的好感，随即感到父亲微微躬身，唤了一声“王子受”，他纵然幼小，也知道“王子”之意，原来这便是大邑商的王子。他呆呆地歪过脑袋打量眼前这人——看不出王子与父亲的什么区别，除了相貌不同，而王子比父亲更为年轻几岁，可他们的神情是相仿的，一样的安心和友好。要到了多年之后来才渐渐懂得了，那神情并非是王子与诸侯相见的君臣之礼，而是近似于志同道合的挚友，甚或是无有血缘却胜似有之的亲人相见时的亲切与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