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她是一片月亮也厌恶的墓地(2)

在他出现之前，我并不会在乎是否有人愿意去感受我这样的存在。毕竟对于使用出卖肉体的方式以苟活下去的生命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取悦。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交易每天都在进行，得到的回报是一顿饱饭，一个温暖的栖身之所。但这样对于这样的我来说也足够了。努力的取悦的结果是完全丧失对自我的控制，灵魂在游离在肉体之外，身体像机器人一样做着循规蹈矩的动作。在等待下一个取悦者的到来的间隙里，发呆是杀死时间的良药，在漆黑的走廊里凝望出现的影子。眼神好像是某一种连接器，即使还隔着很远，只要和他们饱含欲望的眼睛连接上，像每次遥控器打开什么家用电器一样，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影子也促步上前。
第一次遇见这个人，是在公寓里的公共露台上，那时太阳很好，风也很舒服，我坐在露台的台子上等待连接，他身穿深红色的T恤，从阴暗楼梯拐角缓缓出现在露台赐予的阳光下，我和往常一样尝试访问连接，但他只是不动，直挺挺立在拐角里向上望着远在露台的我，我读不清楚他的眼神里是什么情绪，和以前的那些要么箭步上前要么无视的穿过的人不同，他只是直挺挺矗立在那里，仿佛时间凝固，缓缓抬起手好像在打招呼，我有点迟疑，将双腿从台上放下地面，抽离连接的眼神，不经意撇见高楼下微缩的景观，我似乎感到有点心悸。

3 自那次之后，他所在的那栋公寓成为了我每天下午必去之地，大多数时候我还是在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露台里等候，在太阳落下至电视塔的塔尖的时候，他就会回到这栋九号公寓，回到他的所租住的家343号房。
他似乎在和我玩一种游戏，随着时间的变化，每过去一天，就比昨天多上一个台阶，在那里和我对视并伸出手打招呼，之后回到他所在的住所。我很新奇，这样一个人是在害怕我还是在等待我的靠近，还是说向我发出警告。我很好奇最后他站上我的露台那一天会和我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于是我每天都准时在那里等待，等待他靠近。说起来，人的接近我自然是不怕的，在等待他的时间里，九号公寓里，我招待了很多取悦者，在我眼里他们和其他欲望满满的人别无二致，这愈发加深了我对始终和我对视却从不下手的那个人的好奇。
有一天，雨下的很大，老化的排水设施咕噜噜的冒泡，水浸满了楼下的过道，向来最怕水的我那一天迟到了，当我走到三楼上那个露台，窗外的天色已全然暗了，月亮也若隐若现的躲在乌云后面，只有针尖的细雨还在簌簌直下。我走过他的343号房间，门缝下灯光告诉我他已经回来了。随后的第二天，我准时在露台与他对视，只见他退回到了那个楼梯转角，呆呆地和我对视，招手打招呼。我很生气，或是快乐，我实在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也许主要是生气，似乎有一种被戏耍的羞耻感，这比麻木的取悦人带来的不甘还要难受。甚至你会怀疑自己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玩一些莫须有的游戏，借此来讽刺、讥笑你那落寞不堪的生活。我实在忍不住很想上去给那家伙来上一拳。最终我还是忍住了，当你望着那双傍晚阳光下的明亮的眼睛，回想那个诚然落魄的自己，就算他再怎么样去嬉笑也是对的，像这样生活的我又如何有让人看得起而责备人的勇气，奢望别人的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