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一）(7)

胖子，你让人好个等。丁一直视着莱斌的眼睛，要从他深陷肉窝里的眼睛深处挖出一丝歉意，莱斌嘿嘿笑了两声，用行动表示道歉：“今晚我做饭。”这是道歉吗？这是在顶风作案；他做的饭能吃吗？不能吃。然后一顿毒打自然是免不了的，只是结果是一个揍两个罢了。
高中时代好吃、实惠又撑肚子的桂冠当属大碗怪噜饭，各家的配菜不同，味道也各有差异，这些不同只是如美女美得不同而已，食、色性也，贾珩将顺序调整为色、食，因为现在不似古前，吃饭已经不是问题，“色、食性也”才符合现代人的德性，反应的是当前社会的主要矛盾。他们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免俗，更不能消除急于成年的躁动，嘴在咀嚼，眼在发现，这时候的三个人好像都长了一双发现美的眼睛，饭店外面的风吹草动都不能逃过他们的艺术鉴赏，对高尚的美的错过才是真正地亵渎。
高浮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城市，如果你能够——有门道爬到市里最高的那栋写字楼的楼顶的话，会发现整座城市都在眼皮子底下，甚至都不用抬眼就能将其囊括，可对于三个刚进城不到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租房和学校度过的乡下人，以他们的视角来看，这座城是真的很大，城里的人也是从没见过的多，每次压马路遇到的人都不带重样的。偏偏在今天，他们遇到了再熟悉不过的人，准确来说，这人丁一和贾珩很熟悉，就读于民中的莱斌只是知道而已。

原本准备上前打招呼的丁一被贾珩使劲拽了回去，甚至还将他俩扯到了一个不怎么显眼的位置，像极了《我是特种兵》里面的侦察兵——当然是十八线配角的站位。躲在十余米外的三人能够很清晰地听到李然老师和一个女人的对话，虽然天黑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是她的身份在这场对话——吵架里不言而喻。李老师的话音听着满是央求，他在求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对你不好吗？一……一直……以来。”声音有若游丝，缥缈不定。女人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或许是因为女生天生声线的缘故，听起来怎么也不觉低沉，“好。”至少这是个肯定的语气。
让一个四十好几的男人放声哭泣的不是因为有黑夜的掩护，而是至亲之人的背叛——那是一种头顶的天空一瞬时间荡然无存的空无，是半辈子生活的被从意识里抽离的措手不及。他那极力想要控制的抽泣断断续续，像压制不住水管内拼了命往外冲的水流发出的“呼呼”声，在并不安静的夜里周期似地侵占了周遭的空间，只不过这水龙头里迸出的不是可饮用的淡水，而是咸得仿佛来自汪洋大海——流之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