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死亡与竖琴师(6)

作为带领妻子返回人间的条件，他在回到地面之前绝不可回头看一眼自己的妻子。在漫长幽暗的地狱通道里，他们一前一后，默默地走着，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却看不见对方，而众神的使徒赫尔墨斯就在前方领路。
冥府的永夜相伴，好似漫长的命运轨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走，最终他看见了大地的一丝光明，但随着光芒愈盛，他就越是感受不到她的存在。这时，他终于忍不住转身回头，他却看见了一副陌生的容颜，那张苍白的脸颊似乎藏在永夜的阴影里，而她的影子还在地狱的黑暗之中，离光亮只有一步之遥。
就这样，她在迎来新生的同时回归死亡，当第二次死亡来临的瞬间，她如此哀叹：
「——怎样的疯狂，让你丢了我，让我丢了你？怎样的疯狂？残酷的命运第二次将我往后推，让我身处无边的黑夜。我把无力的手伸向你！咳，我不再属于你！」

说罢，她消失在他眼前，如同一缕轻烟，融入那无边的永夜，无法被触碰地离逝。
当她第二次死后，他在西方的荒漠上游荡了整整七个月——“爱情和婚姻不能再使他心花怒放”。最终，在赫尔墨斯的劝说下，他才回归到自己的故土色雷斯。每日的清晨他登上潘加斯山，祭拜他的父亲阿波罗。他不再歌唱，只是弹奏着悠扬的竖琴，像是蒙上了一层忧愁的面纱，却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了女士和妇人们的芳心，只能以沉默回应女士们的示爱。
于是他被狂热的女士们撕成了碎片。
「她们恼恨男人的忽视，就把他撕成碎片扔进海里。不久这个地区鼠疫成灾，因为妇人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人们想要摆脱不幸，就去求问神谕。神谕说，他们必须找回他的头颅，小心葬好才能消灾。他们四处苦寻，终于有一个渔人在墨勒斯的海面找到了他的头颅。那颗头颅还在歌唱，似乎对大海的波涛起伏无所知觉，也没有死亡的任何痕迹。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这头颅还像花儿般娇嫩，鲜血仍在喷涌。」

《农事诗》如是记载道：「他冰冷的舌，仍在呢喃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