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里的人(4)

这就是我和刘老头的第一次“交手”，以我的仓皇逃窜而告终。后来的一个月，我都没有再次碰见他。只是每次出门扔垃圾前，免不了会想起这次紧张刺激的“偷听”。除了心跳加速外，“他到底在说什么？”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
很快，我迎来了第二次机会。又是一个去扔垃圾的晚上，当我走过那个拐角，看到刘老头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又来了。这一个月的时间，我早已将这次相遇在脑海里预演了无数遍。我把垃圾暂时放在墙根下，矮下身子，沿着小路慢慢向他凑过去。
刘老头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只不过这回，我似乎能看见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红光。我对刘老头的恐惧已经足以让我出现幻觉了吗？我心想。我定了定神，悄悄从他的侧边绕到他身后的墙根下。在这里，我离他很近。近到足以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同时又能够不被他发现。
我抑制住我的颤抖，尽可能让呼吸变得均匀些。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一次玩捉迷藏的经历。那回，我就躲在一个仓库内的门后面，负责抓人的小伙伴在仓库里走了两个来回没有发现我，殊不知最近的时候我离他就不到半米。躲在门后的我紧张到心都要跳出来了，甚至想要呕吐。但我只能拼命忍住这种恶心的感觉，一直到他离开。后来，我洋洋得意地在他面前炫耀，言语见还暗含着贬低他智商的意味。人在童年的时候是愚昧的，也是宽容的。一方面，童年的我丝毫不觉得，对别人的嘲弄是一种恶劣的行为，以至于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作了太多的恶；另一方面，孩童时期的人类也很容易原谅别人，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在成为被嘲弄的对象时，也总不当回事。

我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思维也从远处回到现实。我开始仔细听刘老头在说什么。最开始，我抱着一丝想象，认为他有些疯癫，只是说些无意义的胡话。随着窃听的进行，我逐渐适应了他诡异的腔调，也发现事情似乎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六号楼二单元的小李又扔了三双袜子，年轻人真不知道珍惜！你楼下赵大妈就连烂菜叶子都不舍得整片扔……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买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也不知道羞耻！真脏！真淫荡！用完也不知道……”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再一次逃回家中。等到了家才想起来，墙根的垃圾还在那放着呢！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原来，刘老头除了收集纸壳，还在翻垃圾的过程中收集到不少隐私信息！更重要的是，刘老头听上去并不疯，只是有点神经质罢了。我摇摇头，开始嘲笑自己，从一开始就把刘老头想的太可怖了。不过转念又想到，自己的隐私可能也被刘老头翻了个底朝天时，我的内心又开始羞耻起来。
这种羞耻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更重要的是，我解开了自己的心结，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刘老头在我脑海里的“恐怖”形象也得以消解。那天我睡的格外安稳，尽管外面的雷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是难得的周末。我不仅睡得很安稳，还睡了懒觉，心情格外舒畅。那天下午，我出去买东西，刚出楼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似乎是从垃圾投放处的方向飘来的。暴雨下了整晚，早上才停。尽管到了下午，路面上还是有些湿滑。我讨厌这种湿滑，尤其是在这种老旧小区，我都能想象水坑里的垃圾在快速地发酵，还有细菌、真菌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小虫子的卵疯狂繁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