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革命 第一卷第一章(2)

但汉斯叔叔对此有着迥然不同而有些难懂的解释，他说：
“法官大人将神的双眼蒙上，好叫她对这世界的苦难一无所知，正如法律的全部公正以对社会不公的忽视为前提。”
汉斯对很多事情有独到而犀利的见解，譬如当大家狂欢于圣战的节节推进时，他却总显得十分惆怅，从皱起的眉头中挤出一句：“帝国间的战争绵延百年，人能够得到的只有失去，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就连死法，汉斯也与众不同，此时他的人头正在风中飘扬，发出酸倒牙的“嘎吱嘎吱”声。他是三天前被处死的，罪名是“叛军分子”与“反对圣战”。当法官庄严审判时，艾恩正在军营中接受训练。当他得到消息匆匆忙忙挤进刑场的时候，刚好看到汉斯的人头被断头台整齐切下，如皮球般高高跃起，然后重重跌落到尘土里，轱辘轱辘一直滚到他的脚边。那张溅满鲜血的面容上，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艾恩，然而又带着些许解脱之意，仿佛在庆幸从这本就绝望的世界里逃脱。
那种空洞的眼神就和母亲死时一摸一样，让艾恩再一次陷入对生命易逝的深深恐惧。终结生命只需用刀轻轻一划，但相同的脖颈上永远也不能再长出一颗相同的头。无论是母亲还是汉斯，在死亡到来时都那样脆弱与无力。

神父不曾祷告，因反对圣战者必下地狱；人群义愤填膺，“希尔维民族的耻辱”、“怯战的懦夫”、“背叛祖国的卑鄙小人”，诸如此类的斥责不绝于耳。但艾恩知道汉斯不是懦夫，也不是那些人口中罪不可赦的混蛋。他曾亲眼见过汉斯身上的累累伤痕，那是十几年前抗击外敌入侵的见证；并且他总是很和善，永远不会因为自己的问题感到厌烦，哪怕再没有意义也会耐心解答。
艾恩呆呆坐在地上，直至晚霞洒遍寰宇，红得仿佛那从脖颈处喷出的鲜血。人群渐渐散开，宪兵队长将人头取走，准备挂在旗杆上作为对反圣战者的威慑；剩下几个宪兵则将他的尸体随意丢到城外的荒地中。艾恩跟在他们身后，等到那几个人走远，费力挖出一个土坑，将汉斯安葬在其中。
夕阳的余晖轻轻落在他的尸体上，好像在做着最后的道别。艾恩长叹一口气，掩上了最后一捧土。正要转身离去时，却陡然看到有一道璀璨明光一闪而过。那是一枚勋章，静静躺在地上，在落日绝照下流转着耀眼的金红色泽，如同长夜将尽时的曙光迸现。上面刻着一柄长剑，为重重枷锁所缠绕，然而剑尖昂扬高指，吞吐霞光万千，似仍有不屈之意志喷薄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