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4)

她坐在轮椅上，手指颤了又颤，最后还是低垂着眼眸没有回他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丢下一句：“妈，我先出去静静。”然后快步走出了屋子，没有听到身后的叹息声。
世界是一个圆圈。在他与她吵架后的第七日，他因被举报协助私吞农民拆迁款而被逮捕。
他本无意害人，却仍是做了剥削百姓的侩子手。
如果她早点意识到他的异样，早点告诉他幸福的真正含义......
一切都晚了啊。
她仍记得宣判时他暗淡无光的眸里，溢满了悔恨的泪水。
他隔着人群，众目睽睽之下，向着她跪下，被手铐拷着的手扶地，重重磕了三下头。
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口型。
“妈，我错了。”
为什么一路牵着他的手，最后却把他弄丢了呢？
她的思绪穿过锣鼓喧天的热闹街巷，来到表彰大会的现场。
颁奖台上的主持人正在报幕，激情饱满地诉说着她一生所做的贡献。
一阵睡意袭来，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但是她已经要上台面对百姓们了。
她上了台，台下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和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她强打起精神，半眯着眼，倾听每位百姓对她真心的祝福与感谢，看着台下每个人脸上洋溢的幸福笑容，咯咯笑了起来：“你们过得开心快乐，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
她拿到了那份沉甸甸的荣誉证书。领导和代表们纷纷走上台来与她合照。
她真的好困啊，坐在轮椅上几乎都要睡着了。
不能睡，儿子还没回来呢......
脑袋昏昏沉沉地，她坐在舞台正中央，目视前方的摄像镜头，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一个小女孩跪在神像面前，生怯怯不敢抬头，小声问道：“神明，幸福究竟是什么呀？”
众人皆求“幸福”之念，然何为真之幸，何为真之福？
眼皮越来越重，她渐渐阖上了双目。
意识失去前的最后一刻，在离她很远仿佛又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嘶力竭的叫喊：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