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山村(4)

且说乡人皆不为意，随行妇人拥柳絮儿入在厢房内，陪定着说说笑笑。众老少相邻都在院内坐定，排开筵席，闹囔囔一个个俱来与铁骨儿祝敬。这一场比前又不一般。前者男女各自吃在本家，一个要迎新妇，一个将送旧女。一座宾客乡人，毕竟帮衬搬弄，扛礼抬轿，吹笙击锣，拥前嚷后，因此上不敢纵饮，只是各自说话闹嚷，吃些果蔬。如今婚事完备，天地相合，彩凤入巢，自然放任恣意。真个是排山价吃尽，倒海价饮干。前后又闹了一个时辰，正自酣时，那几个汉子慌忙撞入门来，道：“前后都寻尽了，却无小妹子踪迹。”
众人这才惊措起来，尽把汉子围定，一嘴嘴问东询西。这个道“溪头可寻么？”那个道“崖边可有么？”当中一个汉子膀阔腰圆，粗壮孔武，正是与铁骨儿抬轿扛礼的伴当，他拨开众人，上前与铁骨儿道：东西两村前后都寻了，只是无人。我自老岳丈门前过时，与他详说了。幸他家筵席还未散，就席间发付了众人在东村细细去寻。若寻到小妹时自有人来报。铁骨儿听毕，急急与席间众乡邻道：列位在座乡亲，叔伯哥嫂，东西两村本就广大，今日天晚，风又刮得紧，刚才单薄几个人去，怕有一两个疏漏的所在。所幸岳丈一众，已在东村各处找寻。乞望我父老相助，众位辛苦一遭，就与我同在本村仔细再寻一回。寻得我妹子时，重开筵席，吃到天明也无事！众人见说，都嚷道：值什么？说这样见外话？一个个都起身离席。铁骨儿遂将当席醉酒老少都交自家婶婆看顾，几个妇人仍就留在厨下，看火管食，自与余下一众男女就院内起了火把，四散去寻开了。

却说柳絮儿在厢房内听得动静，与几个陪定的姐妹女眷一同走出来。那院内众妇人，方各扶着自家醉酒父兄子侄，出院门自回本家。有醉得死的，扶也不动，各伏在案上，亲眷自陪在旁。柳絮儿遂上前问道：如何酒宴早早结束，也不见铁骨哥哥？即有妇人答：翠微妹子不知走在哪里去了，先前着几个人未寻得，因此都散了席一同去寻了，只留我每看顾醉酒亲眷。柳絮儿道：难怪不见妹妹身影，若是平日必然撞进屋内，问吃问喝，耍笑喧闹。急急便也要出门去寻。众人都来相劝，哪里劝得住。返回厢房内，速速解褪了新娘红装，把那陪嫁的箱子打开来，寻了一身利落短衣装束了。把一头金钗尽都摘了，耳上一对坠儿卸下，揭了面上花钿，取了臂上宝钏，一并收拾了当。只是脚上凤鞋甚是精巧不便，母家陪过来的大抵相类。就与身边一个同年道：你与她每都在屋内照料，万一妹子独自走回家中也好知会，可把靴子暂与我换来。
遂与她换了，却是一双百纳鼍皮短靴，正好行路。当下收拾停当，行出厢房，去厅上取了柄剔骨短刀，别在腰间，便要出门。众人见她带了刀，一个个都惊了，当中有嘴快的妇人，上前问道：妹妹只去寻便罢，带刀却做什么？柳絮儿道：乡邻都只在崖原上寻，只怕妹妹出了崖，下潭去了。还需去看验一看验。风厉天晚，带此防身。几个人见说此话，急道：下潭路上本就有虫兽隐没，又值夜晚，更是凶险得紧。若众人寻得翠微妹子回来，你却不是白白的赴险？就便没寻得小妹子，要下潭时，还须待众人回来，择几个力壮的伴当同去为好。你要自去时，我每定然不敢依你！这柳絮那里肯听，无奈几个妇人把她围定，死死帮住，又翻覆把话来劝她，因此一时间遂不了意，出不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