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儿女双全(3)

爱金提着篮子，往山上走去。
二十岁的时候她又怀了第二个孩子，回娘家养胎的时候被母亲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养了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又是什么“嫁了个狼心狗肺的狗男人”，她都没回答。
“爱金，爱金，是个女孩！”
再听到那婴儿的啼哭，她猛地一震，眼泪直滚着掉下来。她记得丈夫一把甩开她的手，转头就说：“又是女孩，坐月子就给她吃地瓜米就好了。”
后来粮食见了底，爱金狠了狠心，孩子就不小心溺死了。
“妈……”在雾里，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对不起。”
爱金朝她的方向走去，前方什么也没有。她依然挎着她的竹篮，里面装着要送给菩萨的礼物。
那之后，她终于离开了农村，跟着丈夫去了城市。那是个泥笼子，泥一样的墙，泥一样的地板，泥一样的地方话。她什么也听不懂，只懂得守着个空房。有天晚上停电了，家里没有一根火柴，孩子又哭的大声。她摸着黑，摸到邻居家，比划着划火柴的动作，嘴里说着她唯一记得的家乡的方言。邻居先是拿来了蜡烛，又是拿来了手电筒，才明白她是没有点火的东西。

但是尽管是这样，爱金也磕磕绊绊地走过了那些日子。大字不识一个的她，也慢慢学会了普通话，再慢慢学会了城市里的方言。她成了这座城市里一个渺小的家庭主妇，每日洗衣买菜烧饭，和自己打招呼。
薄雾慢慢地散了，天晴着，掠过两只飞鸟。
在日子好过的时候，爱金又怀上了第三个孩子。那已经是七十年代末了，生出来的女孩会害丈夫丢了工作，所以她连户口都没有。不过女儿长大了就要嫁人，没有户口上学也没有关系吧？但爱金还是想办法送了女儿读书，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她还考了大学。
“太好了，至少她不像我一样。”爱金望着二女儿圆嘟嘟的脸庞，笑了起来。
她就这样沿着山路，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她没有想过老了会怎么样，也许在那之前她就会死掉，这是那个时代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奇怪的是，她居然就这样爬到了山顶，来到了那座寺庙前。
“阿弥陀佛。”小和尚毕恭毕敬地迎接她，稚嫩的声音说着空灵的话。
爱金一辈子都没有活过。她早就忘记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的事情，好像从记忆的最开始，她就是个漂泊在人生路上的妇人。她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养育下一代上。她也没有爱过。她和丈夫只是个合二为一的利益团体，他主外，那她就主内，他给她钱，那她就给他生孩子，好在她的两个女儿都比自己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