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当道》13(3)

是以多年来，他逞威施恩赏功罚罪，却独身未娶，收养一女可也未见多么亲近，寝处也未挂过何人画像，只有记不得谁进献的一块《般若心经》屏风，寥以相慰。屏风上的“若”字，时时被他摩挲，已不知补了几回金漆，如今看来分外闪亮。
“害死元若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包括我自己。”宇文护喃喃自语，虽有笑意，却颇感僵硬——只因他又想到了齐衡。
这种莫名的牵连令他恼火，所以分外不能容忍心软，哪怕齐衡如今单人独夜一街徘徊，比之孤魂野鬼，也就多了一口气而已。
而宇文护这边大局初定，大事亦成，整日里却不思政事，只恨不得沉在酒乡鬓影里。然而任他饮了多少佳酿看了多少歌舞，脑中眼底，却并不见醉，反而一再地忆起，当初马球场上执杖击鞠纵骑飞驰的紫衣君郎——那时那人，尚能为得胜喝彩、笑得如是开怀……
可若说对他太狠是错，自己当初被刺是活该也罢，尚在豆蔻之年的元若又有什么错处，要被打落河川，那么好看的一个少年，最后却死得面目全非？

若不是他怀里揣着自己相赠的宝匕，若不是那一身锦衣，若不是画舫各处残存箭枝上刻着“齐”字，若不是旧皇族拓跋氏领回遗骸为夭折子弟发丧……恐怕自己连送所爱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宇文护眼前有莺歌燕舞，身边有美女相伴，可他酒酣眼热之时，离座念诵的，却是送别的《折杨柳辞》。这几句诗从前元若常读，是以宇文护多年后仍记得清楚。可惜的是，故去少年样貌虽然明晰，可那含嗔带怨的眉目，竟闪眼间变作齐衡在朝堂上与他相峙的模样。
元若，我晓得你在怪我：怪我把持不住这身，也将要，管不住这颗心。
“都给我出去！”宇文护酒醉断喝一声，身边人霎时退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人，能给他喜，缓他悲，阻他怒，陪他笑……
再没有谁，能分享他的一切，那他即使把整个天下握在手里，又有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