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记者(3)

回到家中，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回忆起主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听着，高傲的正义的记者先生，这是我们报社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他语调高昂滑稽，抑扬顿挫的断句是他引以为傲的风格，既是劝告又是威胁，“我知道你是位富有同情心的绅士，但是我不希望你这次的报道仍像前两篇那样骇人听闻，把你优美的文笔浪费在无趣之处，你知道的，贵族老爷们不欢迎这些，我们报社同样如此，
“新的《济贫法案》要颁布了，贵族老爷们并不打算在这上面花太多的钱，你知道他们想看到的是什么，你也得知道你该写的是什么，你的下一篇文章将决定你的去留，你的语言具有美妙的感染力，但它并非无可替代。我也清楚，或许现在东区的情况有点不太妙的地方，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弥漫伦京的雾霾，倒在工厂里的孩童，被赶进收容所的乞丐，随处可见的站街女郎，泰吾士河上每天都有的新的浮尸。他们难道看不见吗？他们难道听不清吗？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摊开稿纸，我却不知道我到底该写些什么，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笔，但没有找到本该和钱包放在一起的笔，只摸到了一个寒冷的窟窿……我无处安放的手僵在了原地，回想起老约翰饱经风霜的粗糙面孔，思考了很久很久，抬起头来，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前些日子我和杰茜卡一起拍的照片，她笑容柔美，在昏黄灯光下散发着母性的光辉，她的手轻抚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孕育着我们三个月大的孩子。

我彷徨的心得到了救赎，却也就此坠入深渊。
我攥着从抽屉里取出的笔，一字一顿：
在经历伟大的工业革命后，我们的国家拥有了全世界最高的生产效率，社会正以最美好的速度前进着，贫困的存在只是暂时的，坚强的人们会活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