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记者(2)

吧台前的酒保扫了我一眼，默默地起身从一个醉汉兜里摸出两个铜币，然后将醉汉丢到了街上，这才给我腾出了一条不用踩到人的路线。
我捡了个能够坐人的位置，为老约翰点了份麦酒和黑面包，只需要三个便士就足以从像老约翰这样的人身上得到我要的真诚和信息。
在几近卑微的感激和祷告祝福中，老约翰回答起我的问题。
“对，我确实是偷过东西，先生。可是我不想，不想那么做的，我是不得不那么做，我对天发誓，先生，我是一个正派的人，您可以到普尔的农场里去打听，我是那片地里最正派的人，我的妻子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我的……
“啊，我的妻子，她年轻的时候可是个少有的美人嘞。我们一共生了三个小天使，那时候我们时常一起坐在田野上，吹着风，陪着孩子们一起玩耍……
“后来？后来，后来贵族老爷们来了，我们的地，我们的家，我们的家，我们被从家里赶了出来，他们拿着刀，拿着火枪，把羊群放到我们的农田里。我们呢，我们呢？我们只拿到了那少得可怜的一点安置费……
“您知道吗，先生，我们家一开始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我们原先住的是中区，可是在那里租房要太多钱了，我们没有本事，不会赚钱，我和梅莎一天干十二个小时的活，还挣不到一个便士，我们没有办法……

“我们像臭老鼠一样烂在这空气像狗屎一样的东区里，先是小托尼，然后是，然后是小朵尔，我，我……您知道吗？先生，我没有钱，买不到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地铺上，我只能看着他们……我连为他们买块墓地的钱都没有，他们都走了，我又能去哪呢？”
说着说着老约翰哽咽起来，混浊的双眼流出了晶莹的泪，即使是干硬的黑面包也为之变得柔软，我从马甲的口袋里摸出钱包，掏出了六个便士递给老约翰，惊诧使他止住了哭声。
“您，您不该拿出那么多钱来的，先生，”老约翰哭红的眼睛有些发愣，声音嘶哑，“像您这样体面气派的先生不应该到这里来的，这里是东区，这里尽是肮脏和下流的人渣……”
我和老约翰告别，在太阳也照不透的灰暗里穿过行尸走肉一样的人群。我应该再多采访几个人的，报道需要足够的数据来支撑观点的可靠性，可我视线所及皆是如老约翰一般的人，即使再去询问，也只不过是再花几个便士记下又一个谁都不会同情的悲剧。
报道需要真实性，但故事不需要。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讲述真实，我只是一个卑劣的骗子，以构筑让所有人开心的希望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