壳_2077(17)

琼斯看到弗罗伊的胸膛仍有艰难的起伏，他钻进车厢，里面充满了蛋白质烧焦和金属受到炙烤混杂后的极其难闻的气味。他看到了垂死的弗罗伊耳后的那个芯片，在一些黑超梦里他见过——那是用作阻断创伤小组对会员的监测的。尽管在不久之前，这具身体那疯狂的主人还试图杀了他，但他仍把手伸向了那枚芯片，试图拔掉它。
一只手却握住了琼斯伸出的胳膊，是弗罗伊。
琼斯大惊，本想挣脱，可一转头，他看到了弗罗伊那半睁着的眼睛——尽管浑浊，但那绝不是失去理智的人能有的眼睛。弗罗伊缓慢地摇头。
“我们是见过吗？”弗罗伊虚弱但平静的语气说明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尽管据琼斯所知，赛博精神病是无法治愈的。但琼斯也听说过，在没有赛博精神病的年代，那些因为机体功能退化而老年痴呆的人，在弥留之际，会偶尔有清醒的片刻。
弗罗伊的手从琼斯的胳膊上缓缓松开，垂在身下。“我想想……拉古纳湾，经常在我房子外偷窥的小子，对吗？”
琼斯惊异于弗罗伊的记性。而弗罗伊则继续问：“是为了那个我声称要在拉古纳湾写出的剧本吗？”
琼斯先是点头承认，但马上又疑惑道：“巫毒帮为什么要把你抓住，来帮他们也参赛？他们不是从来都不屑于面向大众的超梦吗？”

“一种超人的力量想控制一切，而且正在控制一切。”
弗罗伊摇头发出苦笑，而后又因嘴里溢出的血液呛进肺部而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等他终于换过来后，他伸手摸着琼斯的脸。
“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完成那部我曾视作人生终极目标的剧本。”
“因为我发现，每当我想认真和世界聊点什么的时候，总是没有人听，可当我说出那些我一点都不满意的话时，他们又聚集起来大声称赞。我知道的，他们没有坏心，可这让我难过到要死——甚至死在什么随便哪个地方都好。”弗罗伊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以至于琼斯不得不凑近到老人的面前。
“活在过去是一件痛苦的事，所以……我选择封闭了自己，用那些科技手段。但你，来自拉古纳湾的小子，就像拉古纳湾把我从曾经栖身的壳中拉出一样，再一次叫醒了我。也许这就是注定吧。只是上一次我获得的是新生，这一次却是死亡。”
“你可以听听我的故事吗？”脸部因为痛苦而扭曲成一团的弗罗伊用近乎祈求的语气询问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几无交集的男人。而琼斯，尽管听说过赛博精神病可能会通过数据交流而传染，但仍点下头颅，和残破的弗罗伊并排坐在一起，接过他的数据接头，没有犹豫地插入到了自己后脑的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