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雍川——中半章——上

我小时候对张家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口庞杂：我爷爷那一辈就有五个兄弟，当初据说我太爷爷有十四个孩子，夭折了七个。如今大爷爷的宅子在我家新房的北边，而我家老房子挨着已经没有水、填满了垃圾的涝池。老三家在新房门口水泥路的对面，紧挨着五爷爷那爬满葡萄藤的院墙。从五爷爷家大门往外看，可以看见村子东边的田地。
我很小的时候回来过两次，第一次完全没有记忆，只是听母亲说我学了一嘴流利的关中方言，好不容易才改掉。第二次回去是在幼儿园时期，不知道那时候爷爷奶奶为什么要带我回去。印象里那次在老家呆了很长时间，绝非父母口中的两个多月。那段时间真的十分快乐，有很多玩伴，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有意思的事。
当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办红白喜事，爷爷奶奶带我去坐席，其实就是去蹭饭。棚子外面的戏台上黑面白须的角色哇哇呀呀地吼着，爷爷说这是《厚土墈》，讲的是北方的一个部落首领不忍看到自己的部落被汉人统治，自刎而死的故事。
第一次近距离感受秦腔，我竟然没有被这恐怖的唱法和恐怖的角色吓到，而是深深地沉醉于其中。即便到了现在，虽然我已经基本上听不懂任何一段秦腔唱的内容，也能感受到它们的力量和这种力量所传递的有血有肉的人物性格。后来我听到爷爷对这出《厚土墈》情有独钟，他专门用来听戏的小型音箱第一出就是这个神秘而悲伤的故事，便更加对这出戏感兴趣，趁高考前的那个寒假还有休息时间，专门找来视频看。
扮演鲜卑首领的黑脸大汉出场了，我第二次看到头上顶着那么奇怪而有些熟悉的发型的人。他用回忆的方式吼出了部落衰落的悲痛，之前我还从没看过用插叙和倒叙来叙事的戏曲。到了最后，这个叫燕震的首领交代手下用鲜卑的传统方式处理自己的身体然后退到台下，众人上来饱含深情地哭丧了一阵，戏就结束了。我特意去查了一下鲜卑贵族的传统遗体处理方式，只有一篇文章提到过，一般是“两首相半，两口含珠”，查不到其他解释，也没有图片说明，所以不是很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