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癖（未完）(7)

“你就不能不像半分你那贱货母亲？”“贱货”二字，幼时的我由于词汇所知有限，无法理解，或许认为那就是类似于坏孩子的意思。然后将我抱进浴室，把我清洗到他认为干净为止，整个过程像极了清洗一件不小心染了灰的瓷器。
就这样，我度过了我清洁的童年与少年，逐渐变成了一个脸色苍白、形容清癯的青年，父亲渐渐地衰老下去，他没有能力也不需要纠治我的不洁行为。因为，我在十五岁自己第一次梦遗后，在恐惧、恶心、愧疚的交攻下，将自己的“不洁”器具“拆卸”了下来，自我阉割的痛楚也抵不过幼时无数次的窒息体验。在我的意识中，已经形成了一种反射机制，对任何不洁净的物体都会产生一种神经性的窒息感，直到不洁之物在物理意义上消失。这已经成为我的天性，或者说父亲赋予我的天性。
日子依旧推移下去，父亲在五十岁那年，因为感冒迟迟未愈，患上肺炎。由于无法容忍自己咯出肮脏的黄痰，父亲最终选择喝下一瓶消毒液后，静静等待死亡。
我不感到悲哀，十分理解父亲的行为，并依照父亲早已写好的遗嘱，将遗体火化，骨灰密封后，埋入地下。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其实无需整理，父亲向来整饬），发现父亲的一沓信件，上面写着“云未丽亲启“与“吴古 亲启”（正是我在吴尘卧室中发现的信件），为了满足读者的好奇心与带点恶趣味的窥私癖，以下是几封信件的内容：

未丽：
你好！现在病好些了吗？
我在北京一切都好，最近找到了一份××区中学的教职工作，教他们国文，工作很忙，但薪酬可观。你一定要好好养身子，等我在这里安顿好了，就接你来北京。我现在住在编辑部附近的一幢筒子楼里，邻居们都喜欢我。毕竟，像我这样既能够握笔杆，还能颠炒勺的的青年人还是少数，我的住处周围有很多老槐树，记得在云庄的时候，你就很喜欢吃蒸槐花卷，喜欢槐花疙瘩汤，这儿的槐树就在我住处的窗外，看上去得有几十年的光景了，盘根错节的立那儿，像一条条老蟠龙似的。我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看看朝阳透过槐树叶子形成的斑驳光影，我喜欢那种光影交错在脸上奇妙的感觉，同时混合了朝阳的热力与槐叶的清香，却又摒除了阳光的盛气与槐叶的阴森，轻柔地拂在脸上，像你的手掌划过我脸颊时的触感。
啊！未丽，我多麽想现在就与你相会，和你一同感受这美妙的一刻，这是我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候，接下来就是文牍中的庸庸碌碌。生计？呵，如果生计就要在这庸碌中获得满足，那我宁愿在噙着一片具有你手掌般纹路的槐叶死去，哦，我不能死去，如果我死去，那我岂不是再也感受不到你手掌的独特纹路。未丽，应当承认，我现在就是在为你而活，为你谋取生计。爱情的力量有时确实诡异而伟大，它使人最本能，最低级的欲望与需求变得崇高而美丽，使肉体与灵魂相与为一，同时，它又将人的灵魂牢牢束缚在肉体中，不得超脱。千万不要恼我，未丽，比起那虚无缥缈的超脱与庄重森严的永恒，我宁愿沉醉在你那一汪清水一般的眼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