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1987】畸变之梦——大変(2)

依附在钢厂，工人家庭们的生活勤劳、温暖而惬意。通过贩卖自己的汗水，他们可以赚得自己未来平静生活的资本。美好。但美好却悄悄溜走了。
那一天，依然是傍晚六点，工人们又成群结队地迈进了大院的大门，而这一次，人群却出奇的安静，偶尔的几声调笑显得刻意而勉强。而且很多的工人都是拿着酒瓶回来的。赵吉祥之前从没见过那么多工人聚在阳台上喝酒，他抬头看他们时，他们也很少地去笑了，更多的是回以一脸的愁容。年纪最大的赵吉祥和陈宝坤猜测到大概是钢厂出什么事了，然而其他的孩子们还是一如既往地嬉戏打闹，直到有人把啤酒瓶狠狠地摔在远处的地面上。
“嘭”
翡翠绿色的瓶子炸开，星碎的玻璃渣子一直顺着地面滑到赵吉祥脚下。一瞬沉寂。赵吉祥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那个破碎的瓶子里荡漾出去了。
那天晚上，赵吉祥很晚都没有睡着，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翡翠色的瓶子在他眼前爆炸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起床要上厕所。客厅里灯光还亮着，老陈夫妻俩也在，跟赵吉祥的父母，四个人讨论着什么。而从他们皲裂的嘴唇，赵吉祥分明地读到了两个字。

“下岗”
灰暗、腐烂。花花绿绿的衣物床单给赵吉祥面前的筒子楼盖了一层布，但墙角堆积的白色墙皮和断裂水管旁茂盛的藻类，积累了无法遮掩的酸腐古旧。下岗的工人们陆续离开了钢厂曾经分配的大院，各自另谋出路。而暂时没有出路的赵、陈两家，只得搬到了一处难得更便宜的筒子楼凑活着营生。
赵吉祥和陈宝坤不再去上学了，因为要交学费，他们两家已经没有交学费的钱了。为了生活，陈宝坤从老陈那边学了他们家祖传的手艺——吹唢呐。凡这附近有些红白事，陈宝坤和他爹一有机会就去跟着乐队吹两曲。吹这么一次，不说钱赚得多少，起码能省出几顿饭来。赵吉祥也想跟着去学陈家的唢呐，他爹妈却只是命令他：“不许学。”老赵宁愿赵吉祥在家里待着看他以前上学的书，也不想要他儿子天天从死人身上赚钱。
“爸，吹唢呐是能吹到红事的嘛。”
“放屁，这个节骨眼哪来的红事给你吹？不许学！在家里看你的书，不要你操心钱的问题！”
整日无事可做的赵吉祥只能整日在街上闲逛。从一排一排的筒子楼逛到钢厂，逛到钢厂的大院，逛到他以前的学校，最后到人民广场。赵吉祥很喜欢人民广场。在人民广场，赵吉祥能看到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交易，而自从工人们大批下岗了之后，人民广场的内容变得空前的丰富，乱七八糟的地摊摆得到处都是。有时，赵吉祥也能在这看见老熟人。比如有一次，他就看见老陈怀里揣着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不知道要往哪儿走。鬼使神差地，赵吉祥偷偷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