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德的预言》第二十六章——落暮（1）(2)

“你们在说什么。”洛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阴沉。
“他在虚张声势。他以为我们畏惧他的愤怒。”阿尔达里安轻蔑地笑了起来，“然而——真正在畏惧的是你，你在担忧着接下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可悲命运。你一方面仇恨着自己凄惨的身世，又另一方面绝无力量去征服它，扭转它，然而最最可悲的还是——你仍然软弱地期望着自己的命运有所转机，而不是就此认清它，向它挺剑相向！看吧，凯兰崔尔，你又一次高估了他！他连仇恨敌人都做不到，又怎么从中汲取力量？”
果然，阿尔达里安的双眼远比他的剑更加凌厉。
洛萨沉默了，他逐渐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无论是刻薄的阿尔达里安还是平和的凯兰崔尔，他们都始终把握、拿捏着自己进入这片该死的森林以来全部所为所想。
他抬头凝视着那张长弓——或者他只是在回应那张长弓对他的凝视。两位领主的争辩逐渐远去了，恍惚间，洛萨觉得自己好像也在与那沉默的武器辩驳着什么，只是那声音却也是无法追溯了——就像是带着笑意从美梦中醒来，即使冥思苦想于梦的内容，却也再抓不住乱麻般思绪的一端。

或许自己从入狱以来的一切幸运与厄运都在他们意料之中，或者，都在另一个存在的感知、计划之中。自己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都不过是按照早一写就的剧本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一剧本在众多凡世之人口中有着不同的称谓：哲人称其命运，疯人称其预言；王者视之霸业，勇者视之使命。但无论如何，无论高贵如国王还是卑贱如奴隶，无论如何奋起挣扎反抗所谓的命中注定，到头来都不过是更大命运的一部分。人类行走于大地以来，不乏有志者自诩命运的缔造者与征服者——但是，那却又是无法自证的自欺欺人——正如此时的自己，为了追寻命运的答案反而陷入了命运设计已久的道途。
他从烈狮城地下的最深处返还，但却从来没有逃出这样一个牢笼——一个自他出生之日起便贴着他每一寸肌肤骨骼而建的牢笼。这座牢笼无窗亦无门，铁链顺着他的血管攀沿而上，在他的心脏上牢牢扎根，像是绞杀巨木的细弱藤曼；这份囚禁也无期限，唯有死亡才能从中解脱！
至于这座牢笼的可憎狱卒，他有太多的名字与面孔。他是自己那记忆中面孔模糊的母亲，是未老先衰的父亲，是满脸横肉的无能领主，是傲慢的伊奥尔德，是阴沉的阿尔瑞斯，是那个衰朽不堪的国王——还有那带来一切不幸的尖耳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