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乙己(4)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电暖器，也须穿上羽绒服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一碗盖饭。”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云杰便在大厅里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条破秋裤，后面跟着两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见了我，又说道，“来一碗盖饭。”经理也伸出头去，一面说，“云杰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云杰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饭菜要好。”经理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云杰你可以啊，居然吃了人家女神豆腐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摸女明星，怎么会被打折腿？”云杰低声说道，“跌到，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经理，不要再提。
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经理都笑了。我端了饭菜过来，他从破衣袋里摸出一张五块钱，放在我手里，见他身后两人时刻盯着他看，原来便衣在跟踪他。不一会，他吃完饭，便又在大家的说笑声中，被便衣推着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云杰。到了年关，经理取下白板说，“云杰还欠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云杰还欠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云杰的确是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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