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嬗变灵魂(4)

“晚上好，杨。”耳机那端终于传来了铃兰有些憔悴的声音。她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很微弱，杨反应了一下才弄清楚她在说什么。他以为铃兰是不想吵到其他人。
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打扰到你吧？”铃兰急促地问道，语气中夹杂着一点慌张。她说这话时声音更小了，简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杨反倒有点轻松了。“当然没有。”他和悦地回答，尝试安抚频道对面的那个人。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铃兰沉默了一会，“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她又犹豫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感觉……有些话我只能和你说了。”她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你愿意听听吗？”
“当然。”
“我和父亲吵架了。因为他总是在工作，已经很久没有回家吃过一顿晚饭了，昨晚他终于回来了。”铃兰顿了顿，“你知道，他是计算认知科学界的泰斗。这几年他像疯了一样，抛弃了自己曾经所有的研究成果和研究领域，发了疯似的专心研究将人类意识数据化的可能。我和你说过，我一直对这项技术持极强的反对和怀疑态度。我害怕这项技术大规模运用造成的不可预知的社会影响。人的意识和独特的思维能力，以此带来的人在社会和文化意义上的神圣性，从古代开始就是社会构建的基石。没有一个宗教没有谈过灵魂相关的概念。如果人的思想开始可以像身体那样被解剖，会怎么样呢？那将是人类作为一个总体概念的终结，那将是人类世的终结。社会将不复存在。世界会变成一个舞台，那些能够掌握意识网图的人将会成为集体的主人，现存社会中所有剩下的一切都会沦为躯壳。”

“想想一个人的一生，在何时自由过？从被孕育的那一刻起，基因就决定了你的生理结构；你的大脑不过是一个感知系统，一个对周遭环境的反馈系统。生物激素控制着你的情感，潜意识，阈下知觉控制着你的思想。当你长大，社会塑造着你的人格。那些定点投放的广告，为你推荐的娱乐活动，你的教育，你的生活，都在改变你。你所思维的一切，相信的道理，形成的思想，也不过是文化模因的不断转移。这套系统的维护在于未知，但是一但数据化意识的理论成形，这套系统就会崩溃，取而代之的，会是一个完美的控制论模型。它们甚至不需要直接操控你的人格，它们足够了解你。”
铃兰顿了顿，语气激动起来，“我和父亲经常就这一点发生争执，但从来没有这一次一样严重。他歇斯底里地咒骂我，责怪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疯狂。我觉得，我觉得……”铃兰突然停住了。
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的母亲七年前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忧郁症。你知道，母亲她是一位知名的小说作家。她本来一直很健康，直到有一天她从一场同学聚会归来，然后就像变了一个人那样，失魂落魄。那几天晚上每晚我都能看到她在彻夜读着或者写着什么。她肯定是在聚会上听到了什么。从那之后她的精神就每况愈下。她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经常喃喃念叨着这个世界病了之类的言语。我想她是被这个绝望的世界折磨疯了。享乐主义，虚无主义，你看向窗外，看向大街上，肮脏的流浪汉躺在大街上，戴着交感耳机，傻笑着流着涎水；人工智能，控制论，自动机，你见过那些技术劳工吗？他们到底是在为了什么牺牲着？当社会都变得如此疯狂，何况是每个人呢？人的价值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