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世界】嬗变灵魂(2)

他们又突然语气严肃起来，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神态，“哦，不能这么说，劳动最光荣嘛。”
杨当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一个人，从毕业，到就职，和几千万人拼个你死我活，和人工智能拼个头破血流，在沉闷的压力下低声下气，换来的却是无休止的加班，额外工作，稍有不慎就会拿到解聘警告，而几千个更加优秀的候选人继续为了职位而拼的头破血流。人工智能越来越无所不能，工作在变得越来越少，社会正在逐渐解体。那为什么不回到家里，带上那副象征着美好与秩序的交感眼镜，为什么不前往那个只会更好的极乐世界呢？他们问他，你难道还嫌过得不够好吗？
杨确实这么觉得。确切的说，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少了些什么。所以他尝试寻找，废寝忘食，钻研了一本又一本书，攻读了一个又一个学位。他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也没有多少朋友。他在新时代中长大，早就不承认家庭结构了。他孤零零一个人，几乎与世隔绝，一无所有，一切皆为空虚，只有内心孤独，像一片落叶漂泊在空中，随着梦想，从一个学校飘到另一个。有一天，他偶然读到一篇来自华盛顿大学的关于数据意识的论文。他看着平板上单调的白纸黑字，微微颤抖。接着他远渡重洋，赶到美国来进修。屈指算来，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磨平他的幻想。华盛顿大学和世界各地的其它学府一样，都已经是垂暮的老树。这个时代已经没有人关心这些严肃的老古董了。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某条不知名的小街上。这让他慌了神。他看了眼表，已经过了十一点。学校的午餐很快就要开始了，到时候他肯定找不到实验室的管理员。杨暗骂一声，抬起头来，眼神不经意间瞟过了路旁的咖啡厅。
他看见了一个女孩，安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冬日的暖阳倾洒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她的眼睛像是水中的黑珍珠。可能是因为寒冷，她的手紧紧握住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薄薄的丹唇轻柔地挤压在杯壁上，洁白的面庞因为热气些许微红，像是一滴红墨水绽放在池水里。及腰的黑发自然但优雅地垂在她的身后，像锦缎一样光滑。
女孩也看见了他。她温柔地朝他笑笑。杨的公文包掉在了地上，他也笑了。他的血液在身体里翻腾。他缓缓地捡起公文包，仔细地拍了拍，克制住悸动的心，走进了咖啡厅。
让报告见鬼去吧。他想。
都市的微光下，一片落叶恋上了流水。
2056年12月27日，西雅图
女孩的名字叫铃兰，美籍华人，同样就读于华盛顿大学，是社会学和哲学专业学生。
那天，杨走进咖啡厅，很快就和女孩搭上了话。他惊喜地得知铃兰竟然和自己同样是华盛顿大学的学生。共同的话题很快就让杨和铃兰熟络了起来。他坐到了铃兰的对面，和她聊起天来。当他听说铃兰的父亲正是那位发表过那篇让他沉醉不已论文的计算认知科学专家时，他高兴得差点要叫出声来。他和铃兰聊了自己的研究，请求她向她一丝不苟，深居简出的父亲介绍一下自己。铃兰爽快地答应了，这让杨喜悦地手舞足蹈起来。他付了两人的咖啡钱，坚决打断了铃兰自己结账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