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烟火人间】回来(13)

洗手的时候，看着流水匆匆，他又想起女主人告诉他的陈年旧事。
在自己未曾面熟的祖父病重之时，那个身影牵着女主人的手，对着自己弥留的亲家和刚刚丧母的大女婿做了一句斩钉截铁的诺言：
“晨儿以后既然由我们养，按照我们那边的习惯，孩子以后就叫我们爷爷奶奶。”
“他只要叫我们一天爷爷奶奶，我们就连带着你们的份，把我们能给到孩子最好的，都给到孩子。”
“我绝不让他饿着。”
那个男人是这样做的。
他有时候掐着自己的肚子，还会想起小学时候对房屋主人那啼笑皆非的无辜指摘：都是好吃的吃太多撑开了胃，从此他再也没有瘦下去过。
当然，这个想法都不用等到用“后来”转场，第二天在厨房吃到滚烫的酥肉时，一切不满都在入嘴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这个回忆荒唐到让现在的他不得不停下手头的活儿，笑着把眼角的泪抹去。
其实每到一定岁数，他都对这件荒唐事有全新的认识。比如这几年，读多了五六十年代饥荒的惨剧，又了解了些那个身影的年少经历。他是如何在大灾年的时代，饥肠辘辘地从破落的地主家庭中逃脱出来；是如何在父母双亡家产变卖后、忍受兄弟阋墙的苦痛，自广东净身参军入伍；又是如何一路吃苦受难走到西北边陲，才保证自己不被饿死。
何况卧室里那张英姿飒爽的持枪照片还在那立着。年少的他垫着脚，眨巴着双眼就能瞧见。现在想想，他对这张相片的印象，仅次于女主人年轻时用于柜台收货员工作照的那张。
郎才女貌谓之般配，相持终身谓之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