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曾经沧海1(2)

来不及回屋，周深借着廊下灯光拆开信件。是启沅的笔迹没错，长松了一口气，稳定心神后，才从头读起。
“寒月初，黔州天象生异突降暴雪，冰冻半月，启涣启汭病弱，薄衣难支，流放之地无医无药，咳血数日魂归西天。深不必为此伤恸，涣汭或就此解离苦海。深，黔州与共一片月，客梦遥遥入旧乡。谁怜苍发苦夫子，曾是西子少年郎？”启沅信中缀了几句诗，这也是他写的最短的信，周深知道，流放这些年，他心境也不比从前，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可以宽解他的，终是要苦熬够六年。手中攥着信纸，周深仿佛能触碰到启沅满怀愁绪和痛苦，他能记起的启涣启汭，还是那年在游湖画舫上，天真烂漫围着超越吵吵闹闹……记忆走到这里，他摇摇头，晃走一个自己不能想起的影子。
静夜人独倚，周深仿佛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小厮挑着灯笼远远地等着。有时候，收到来信，他家公子就会这样的，究竟心中想什么也从不告诉别人。
“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吗？”是朱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周深瞪大眼睛，转笑道：“夫人说什么？”
“杨氏女子。”朱氏道，“你守口如瓶的陈年旧事，我全都知道的，不然，你以为喻先生又怎么那么轻易脱身。”
周深后退一步，难以置信。
只听朱氏缓缓道来。

当年周深被送到惊鹊教坊，朱氏就知道是喻先生所为，喻先生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朱氏也是知道的，只是自己已为人妇，汪峥又是难得真心一片 ，知道也只是知道而已。
白马驿一案，也轰动京城。唯一活口就是启沅，他手上的箭簇证明确是喻先生手下所为。其实，也不算错，第一拨下手的人就是。他们带走了昏死过去的越儿和启沅，将事先备好的病死女尸替换，再放出几条野狗，制造现场被野狼撕咬破话的假象。第二拨人就是右相姚鼎的人，他原本就想赶尽杀绝，见早有人下手，自己自然乐享其成。第三拨人自然是冯相的人，本该当日抵达，发现人没到这才知出了事故。喻先生原本打算带启沅一起走，启沅醒来后万万不肯：“此案一出，全家受累我怎么能独活。”所以在冯相的人赶到之前，喻先生又将启沅送回到白马驿，直到被冯相手下发现。
其实此案没有另生枝节，喻先生一人独揽罪名也就罢了。冯相以马知府名义向朝廷递交的弹劾折子却早先一步被递送到圣人面前，马知府在折中以杨氏遗女作为人证，另有其他物证，弹劾姚鼎策划杨钟君舞弊案构陷冯笃之。
折子先到，人证已死就已引起圣人不满，姚鼎煽风点火，杭州知府马伯清不顾秋季歉收继续大办秋宴，圣人勃然大怒，将马知府降职三级。
得到这个消息，马知府还庆幸片刻，这比他预料的下场不知要好多少倍。谁知冯笃之孤注一掷终究害了他。原本放出杨氏遗女在世的风声，就是要搅一搅朝堂这三家势力，成败只在此一举，圣人已然露出要按下此事的意图，冯不依不饶，连上十疏，继续弹劾姚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