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许绀蓝作白头(12)
许是他从不惧死,亡魂便惧他。直到1986年,他67岁,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战役后,终于恢复自由之身。
他不知何处是归乡。他身上流淌着大不列颠人民的血,却从小看着外滩的朝阳长大,想了许久,他决定回上海。
他有种自私而隐秘的期望。不知她的生活是否平和安宁,她的儿孙是否已长大,她是否还记得他?
上海跟记忆中完全不同了。他费尽周折,最后却只找到了老无所依,仍旧一人漂泊的顾七。
听到这里,我忽然隐约猜到了结果。
阿特利老先生闭上眼睛,仿佛极疲惫地停了一会儿,才说,她骗了我。
织瑾终身未嫁。
1939年,顾七重逢织瑾,将一袭嫁衣染布转交给她。染布上繁复的纹路,是织瑾爷爷从白族祖先那里继承的古老文字加工而成,是织瑾曾经唯一认识的文字。
她这才得知,她的父母并非弃她而去,而是双双投身抗战事业,隐姓埋名。而爷爷的染坊和顾家成衣铺,竟也是乌镇上海情报中转的重要一站。
爷爷烧的那一把火,是这位老人一生中唯一的自私时刻。他不愿孙女坎坷不幸,他只愿她得他人庇佑,富足一生。
爷爷和织瑾离开后,整个乌镇再没有白族人,也再没有人懂得这种暗语。随着战事告急,这一位置越发不能空缺,顾七走投无路,只得来找织瑾。
“顾大哥,你救过我两次。”织瑾说,“我不会辜负父母爷爷,也不会辜负你。”
顾七说,绀蓝是洋人,有他的身份做掩护,我们的工作会顺畅很多。
织瑾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别的都可以,只有绀蓝,不行。谁都不能碰他。
她回家越来越晚,拼了命地学习各种技能,认识了一个又一个的洋人。每日她精疲力竭时,唯一的安慰就是那间潮湿阁楼里的一盏青灯。
直到那年除夕夜,她发现有人跟踪她。那天她游荡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万家灯火亮起,她却再也不敢找回属于自己的那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