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2)

“止才六年光景，这些树蹿得恁快……”想到动情之时，老药箱眼角难得地湿润了。
的确很快啊，再要不久，这树便会窜出老屋的整个骨架，这屋也会彻底塌下来。当年恁小的小药箱，藏在药箱子里面地小药箱现时已经要跟着将军就学了。他会和其他贵族小孩一样，在父辈们的教导下学习打仗的本领和音乐的技巧，等到将军百年之后，作为将军的唯一继承人继承他大夫的衣钵……
“不行！”一些惊恐的声音整齐地从黑暗里面传出，打断了老药箱的思绪。河流上的月光开始浑浊，翻出一些血腥的气息，几个本来的死者从河流的一头走来，像是刑台上的刽子手看着自己切下的头颅，他们整齐地盯着老药箱。他佝偻的身体显得更加猥琐。这些人很好认，前两个是六年前被杀赵家公子和他穿着大红衣裳的夫人，接着是带着小药箱出城的韩将军，自家夫人的脖子上还挂着彼时上吊用的麻绳，公孙大人的腹部还插着那把剑，最让人崩溃的，是自己那遭了腰斩的新生儿子，他和小药箱一样也长到了六岁，可腰上的那道血痕仍分明可见，血流从里面汩汩流出……
老药箱彻底清醒了，火焰在面前的河流里面倏地燃起，所有死去的人在那鲜红当中化为青烟散去。在这狂舞的红色当中，隐约出现了一座新铸的铜鼎，它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周围的人群，小药箱长得顶天立地，列于祭坛的左侧，老药箱拖着可怜的身体，勉强站在神龛的右边。中央则是年老体衰的将军，武士们簇拥着他。这河面上的火焰烧得很旺，让人不得不眯起眼睛，中间的过程看不真切，但是结局却很清楚：在老药箱的呼喊声中，小药箱拿起了将军赠与的那把宝剑，劈下了他的杀父仇人将军的脑袋。脑袋滚入宝鼎，火焰和如注的鲜血混在一起！

乌云遮住了皎洁的月光，老药箱的影子连同身体溶解在黑夜里面。这眼前的颜色忽然单调，现实中的蓝色白色，抑或是脑海里面的金色红色都被消解。死去人们的声音在老药箱的耳蜗里面回响，亲切但又令人恐惧。或许在这样嘈杂的情形之下，没有人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唯一能做的，便是闭上双眼，用两只手摸索向前。
小药箱只是睡得很熟，一如缓缓流动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