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百物语作品展示：白狼(3)

“本来我也是可以画你的，但咱们还是把乐趣限制在那些画界‘知名’的家伙们上吧？”不知何时，男孩早已从梯子上爬了下来，魔术师一样顺手抽走我怀里刚刚收集起来的一沓作品。他冲我眨眨眼，弯腰向我递出一副废账单上的速写。那主人公毫无疑问正是我的父亲，那天他得知著名的罗贝尔大师在这里采购画材后，二话不说卷起自己最好的作品来这里守着大师的踪影，渴望一次偶遇，半点赏识，却无果而终。账单上的，是父亲焦急地从一排货架后面探出的半个脑袋。我忍住笑容，怯怯地说：“……我猜他的眼睛瞪得比画上要大。”男孩咧开嘴：“小姐的高见令我感到荣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向我鞠躬行礼。“赫尔梅斯埃尔纳，颜料制造学徒，厄利孔岛的流放者，如今决定成为这家店的合法继承人。”想起我经受过的礼节教育，我忙屈膝回礼，小心翼翼的自报家门。厄利孔岛——这个名字在我心中盘旋。

父亲说那是最顶级的画家接受教育与互相交流的沙龙，以缪斯女神守护的灵感之泉命名。
赫尔梅斯在谈及此地的时候，眼中那从未消逝的笑意加重，似乎凝固成某种密不透风的物质，夹杂着些许讽刺，将某些不该属于我的知识隔离开来。我突然发现自己急切的想要知道那段经历的秘密，尽管我的演绎推理已经让我从他奇怪的笑意中找到了些许答案。我们的谈话如林中流水，我无法抑制自己对这位或许是自愿放逐的艺术家的羡慕——他那不着边际的自由无疑让我对我那囚笼感到深刻的悲哀。那双眼睛——或许一切都来源于他那有秋山有飞鸟有朔风的双眼，你是无法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不敞开心扉的。在我所受的淑女教养追上我之前，我已经向他描绘了那日复一日作为画中人的僵硬姿态，那窗外我无法触及的樱桃枝，那无数个凄冷的夜晚，饭厅中的肖像陌生而诡谲的目光……当最后一滴语言流尽，我发现自己面颊发烫。在羞愧与恐惧中，我发现赫尔梅斯眼中温暖的笑意消失，被深厚如同意式苦咖啡的思索取代。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以及为面前的陌生人造成的痛苦与麻烦。在悔恨之中，我开始语无伦次地道歉，并向他保证一段时间不会再来这里给他添乱。
 许久，赫尔梅斯缓缓吐出他的回复，和他之前的语气如此不同，几乎像一声叹息：“人们将我所爱之物用以对他人造成折磨，这大概也是我离开那个地方的原因。”鸟儿从他眼底的山起飞，消失在渺远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