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人(4)

两天后他再次回来了，我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向他投以欢迎的目光，仿佛现在的他就和那些机器人一样令人厌恶。
我看见高光从他的眼中一点一点消失，就像一点一点变黑的天。
自此之后，他失踪了很久。
隔壁街区的人很快找上门来。
一个长着细长眼睛的商人在前天以一笔极其优惠的价格成交了一宗交易，答应将一批货物送到对面街区，作为交好的答礼。但就这短短两公里的路程，整整三十六个小时，他都没能再给我们传个口信。
老鼠和我一起缩在墙角看着外面火焰纷飞。
一个叫杰尼的厨师落在我面前，在枪声中反复翻了好几个跟头。他的上半身掉进我怀里，断面鲜血淋淋，胸口像肉酱似的被打得稀烂。我惊恐地把它丢掉，看着老鼠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享用这份饕餮大餐。
我多希望那群该死的机器人能冲进来把他们绑成粽子，然而现在的它们像聋子一样，在巷口飘来飘去，里面纷飞的炮火和子弹都与它们无关。
只要没有子弹落上街区，没有炮声传到阳光下，联邦政府就不会在意我们半分。他们早就抛弃我们了。
我们早就被抛弃了。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午夜时分。没有火光，没有惨叫，所有人都在地上沉沉睡去，伴着四周半凝固的血液和撒下的惨白月光。一只肥大的老鼠叼起一只断指，高兴地在血泊里打滚，它的同伴在血腥味里尽情享用这份它们一生难得一见的佳肴盛宴。我摸索着站起身，看着被染成洁白的巷子，一望无际，挤满了手舞足蹈的断臂残肢，和仍在抽搐的尸体们。

我捡起一把枪，瞄准汤米的头，他的手指仍在轻微的摇摆。我要结束他的痛苦。
那声枪响，我至今难忘。
我收拾了侥幸存活的物资，把它们捆在一起。在巡逻的手电筒照进巷子之前，这群老鼠还有大把时间享用这份血肉之餐，在此之前，它们将是这片黑暗宴席的唯一嘉宾，直到机器人的铁铲将它们铲起，在搅拌机下一同变成肥料，从此回归成大地的一部分。
当这个社会从来没给你个正面反馈，你努力了这么多失去的却更多，没有一个意识在意你的存在，你就像标点符号一样在文字间漂移，可有可无，你的心智迟早也会在这片日积月累的黑暗中沉沦，要么毁灭，要么销声匿迹。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不是它的不公，而是它冷眼看着不公发生，所有的参与者都不知不觉便倾向了胜利者的一方。于是，你输了。
我又想起了班。
我知道那些伤口绝对不会是摔跤造成的，再严重的摔伤也不会全身乌紫。在他的必经之路上，一群野蛮人截下了他的货物，他拼死反抗却被殴打地浑身浮肿。那些食物，是他最后的财产。他至死都不忘记商人最后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