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涌悲歌 序章(4)

于是，十米长的大王乌贼、北方大陆的白皮肤土著、南极圈里的极光、坐着飞毯兜售水晶球的吉普赛商人和比人类更奸诈的希腊诸神就常常出现在年幼儿子的梦境里。
儿子最喜欢听父亲讲荷马史诗里的故事。其中，《奥德赛》更是让他百听不厌。他曾不止一次地戴着羊毛织成的假胡子，念着羞耻的史诗台词，拿着一把自己削出来的木剑幻想自己正指挥着一整支船上的船员。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的朋友们都戏称他为“奥德修斯”。他的父亲听说这件事之后，哈哈大笑，便真的给他起了一个"奥德(Ode)"的小名。与此同时，奥德父亲还颇为恶趣味地称奥德那柄木剑为“卡吕普索”，奥德还因此跟爸爸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
十六岁的奥德就坐在海岸边，满眼都是九年前这片大海的模样。
那时，这片海域每天都有来自大陆各地的商旅船只经过。
身着海魂衫的水手们伏在船侧的栏杆上竭力挥舞着手里的水手帽，操着听不懂的语言向村民们大声问好。几只海鸥被惊得从甲板上一跃而起，旋即展开双翼直冲云霄。

落日的余晖倾泻在每个劳作了一整天的渔民身上，为他们披上金色的盛装。可淳朴的渔民们似乎不领太阳的情，纷纷别过身子来，往阴影中走去。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眼里只装得下远处那栋只属于自己的小木屋，和房顶烟囱上冒出的滚滚炊烟……
九年前的大海是仁慈的、平和的。渔民不会为了担心暴风雨或是海啸而畏首畏尾，将航程局限在三海里的范围内。他们会自信满满、目光炯炯地带上渔具，闯进每片未知的海域，像真正的男子汉那样与各种鱼类搏斗，历经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的旅程后满载而归。
有时候，奥德会怔怔地对着大海伸出手，仿佛这样就能触到并穿过时间的壁垒，回到自己不曾感到过孤独与痛苦的童年;仿佛只需要这样，他就能再次抚摸父母温柔的双手，像小时候一样扑进他们的怀里尽情撒娇。
然而，一切都结束在六年前的那个冬天。他无法再次回想起当他接到“波塞冬号”沉没的消息时心里在想什么。十岁的他对死亡毫无概念，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接受了父母不会再回来的事实。
奥德买了一幅地图，试图找到船沉没的地点，可新闻只报道了海域的名称。他看了半天地图，觉得海是这么小，似乎一步就能从这头跨到那一头。直到有人告诉奥德他所生活的国家在地图上不过是一个小黑点。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片海域是这么辽阔，找一艘沉船真的宛如摘星揽月。他顿时感到一种绝望的无力感，便放弃了这种虚妄的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