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大岳瑶常（其一）(4)

大小元山的墓穴都很年轻，但他还是花了八年时间。武当的泉水很好，他喝了十四年；少林才是真正的硬骨头，他花了三十五年。饿了烤熟鸟兽，吃些野菜野果，渴了喝山泉水，在墓穴里找到了新的秘籍宝典，便随处找个山洞研读修习。
他什么都读，在武当的山洞里，他在梦中化蝶，在少林的深涧边，他“回小向大”“声闻”“独觉”。他最羡慕的便是山下的人们，什么书都有，什么都可以读，而他最不解的也是山下的人们，来杀死他时自负、憎恨、疯狂的神情，那神情和他时常面对的墓穴的主人们完全不同。他相信一个修习过大智菩提杖法、读过妙法莲华经和南华经的人绝不至于有此神情，除了武学，他想得最多的便是这个。
可大岳瑶常从不知道山下的人们有贵有贱，一些人作为另一些人的物品老去，他们的主人也渐渐溺死在无边的条条框框里。而那些真正有幸的的人，往往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才知晓了大岳瑶常三十岁前就已读懂的思想。也是如此，那些人生前未读完的秘籍，造出却无力挥动的剑，伴着他们的尸体一起被封在地底，几十年，上百年的光阴过去，他们再化作妖魔，择机破土而出，带着生前几十倍、上百倍的内力修为。

“山下的人们不知道妖魔从何而来，但我知道；山下的人们没有读过的书，我却读过。”大岳瑶常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想明白这些，“可是为什么呢？”他常常这么问自己，也问来杀他的，带着仇恨和自负目光的人，可是那些人只是像宣言般大声咒骂他，而大岳瑶常也不得不斩杀他们，有时是失手杀人，有时是为他们免除缓慢死去的痛苦。
大岳瑶常不愿想“山下的人”，他更愿意钻进地下和古墓的主人战斗。战斗是真正有意思的事，和读书一样有意思。他还记得钟悟大师湛蓝色的禅杖和金色的瞳孔，让他险些神魂俱灭的达摩杖法；他也记得英霞仙子，剑意迅疾如风，真气炽烈如火，白玉似的面庞带着嗔怪和怜悯的表情让他心醉神迷。
在嵩山的最后一场战斗，大岳瑶常面对无名而无聊的偷袭者和无名的立派宗师之一。他至今都不知道那位首座的名字和载入史册的传奇，只知道那个来自五百年前的高僧用金刚波若掌打碎了他半身的经脉。而当他在昏厥前击败对手时，从剑柄冲进体内的真气几乎杀死了他。
大岳瑶常在嵩山深处一个谷底花了八年养伤，艰难地摆正他如瀚海般深厚的内息。那八年里，他悟到他身上有一部分东西，永远留在了他出生的那座山上，至少留在了那个桃花林中的墓穴里，那些东西被这把剑或杵或杖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