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魔——大岳瑶常（其一）(3)

“然后我长到十五岁，村里也十五年没人出去。我家上好几十代都是铁匠，我从小就长得健硕，力气大，个儿又高，村里孩子都跟我处的来。我爹没教我怎么打铁，倒是给我好些剑法的书，我每天就拾根木棍，按着书上记的招式比划，到十五岁时，同辈的朋友们用棍子跟我假装练剑的时候，都是三招就败了。
我十五岁生日那天，全村人都来了，平时有时候村里人吃都吃不饱，那时候却给我们家带粮食带肉，跟我和我爹好好吃了一顿。不知怎的，我爹吃完了，也拾起根木棍要和我比剑，全村老小都在一旁看着我，那天晚上，我用十六招打赢我爹。长辈们看起来都很高兴，我爹只是长叹一口气，之后几天，他不知从哪儿找到一块好铁，给我打了把重剑，那是我平生摸过的第一把剑……”
大岳的心回到几十年前，那片记忆像被雨打湿的笔迹，早已模糊不堪，他能说出仿佛不是因为他经历过，而是因为他常常讲给他自己。
他真实的记忆从走进那片古冢开始，从黑色的污泥里插着的那把青色的大剑开始。他拔出了那把剑，轻而易举地，他又把他父亲打制的剑插在了那里。他至今都没想明白，是哪个鬼神驱使了他，让他调换了剑。

他劈开污泥变成的那些黑色的人形，劈开桃树的黑枝干拼凑成的那些巨兽，他来到那座古冢的主人面前，那是个年轻人，白面无须，一身劲衣，双目无神如失明一般，手中的正是他插在古冢前的，他父亲打制的剑。
一开始，他仿佛如马蹄下奔逃的小鼠一般，被一股无名力量追索着，似要把他抓住、压死、碾碎。
他慌了神，可他手里的剑挡下了所有的攻击；他握不稳，但剑仿佛粘在他手心里。而对手那无名的浩瀚力量却渐渐被抹掉，或者他在一点点将其夺过。他觉得心越来越热，手越来越稳，他的剑尖开始颤动，墓穴污浊的空气在剑身呜咽。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躺倒在了桃花林里，红色的桃花林。身边是那柄黑色的剑，他回头望了望山腰上隐没的草屋，炽红的朝霞把山顶映成橙色，又或者……却更像是山自己发着光。
他转头向山下更远处走去，腰间，他父亲的剑鞘里插着另一把剑，它并不能扣得严丝合缝，对他来说也过分得重了，但它至少在他身旁。
从此他开始在别人家祖坟里干活，清除那些将要连成线的点，整个武林都知道了这个背着神剑，在名山大川里游走的怪人，这个刨烂无数至匠宗师的先祖坟冢的恶人。而他每当从墓穴的重重深宫中走出，看见远方的山峰亮起的金橙霞光时，便离开那座山，离开那里想要挑战他、杀死他的还活着的人，奔向下一座山。